王夫人突然一跃而起,直接给金钏儿脸上甩了一巴掌,一边指着她一边开骂。:“下贱的胚子!好端端的男子汉,全让你们带坏了!”宝玉一见王夫人起身,赶紧脚底抹油,一溜烟地开溜了。这边金钏儿半张脸红得像火炭,大气儿不敢出。王夫人一醒,小丫头们呼啦啦全跑进来了。王夫人立刻下令:“玉钏儿,把你妈叫来!把你姐姐带出去!”金钏儿一听,立马跪地上哭诉:“我再不敢了!太太要打要骂,随您处置,就是别赶我走,那可是天大的恩赐了。我跟了太太十来年,这会儿被赶出去,我还怎么见人啊!”王夫人平时是个心善的人,从没动过手,但这回金钏儿做的事让她忍无可忍,一怒之下,给了金钏儿一巴掌,还骂了几句。金钏儿怎么求情,王夫人都不肯留她,最后还是让金钏儿的妈妈白老媳妇儿带走了。金钏儿含着羞,忍着辱,就这么走了,具体情况就不提了。
宝玉一见王夫人醒来,觉得再待在这里没趣,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直奔大观园。一进门,哎呀妈呀,太阳那个晒,树叶那个密,蝉儿叫得欢,就是没人影。宝玉刚走到蔷薇架,就听见有人抽抽搭搭的哭声。他心里直打鼓,停下脚步仔细听,果不其然,架下有人猫着。
这时候正是五月,蔷薇花开得正欢,宝玉蹑手蹑脚地隔着药栏一看,哟,一个女孩子正蹲那儿,手里拿着簪子在地上划拉,一边偷偷地抹眼泪。宝玉心里嘀咕:“这小妮子是不是也跟林妹妹似的,犯花痴啊?不会又来个‘东施效颦’吧?那可就太老套,太让人烦了。”他正想出声告诉她“别学林妹妹”,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幸亏又多看了一眼,发现这女孩面生得很,不像是家养的丫鬟,倒像是戏班子里的,但就是看不出是演啥角色的。
宝玉赶紧把舌头缩回去,捂住嘴巴,心想:“幸亏没冒冒失失地说话。上次冒失了两回,林妹妹和宝姑娘都生气了。这回再惹毛了谁,那可就太尴尬了。”他一边琢磨,一边又好奇这女孩是谁。再仔细一看,哟,这女孩眉眼含春,眼波流转,身段苗条,亭亭玉立,跟林妹妹有几分相似。宝玉心里不忍,就走不动道了,直在那儿傻看。
瞧她那样子,拿着金簪子在土地上划拉着,可并不是要挖个坑把花儿给埋了,而是在那土地上写字呢。宝玉就那么眼巴巴地跟着簪子的起起落落,一笔一划地瞧,数了数,嘿,十八笔。他还在手心里用手指头模仿着那女孩刚写下的笔画顺序,猜着那是个啥字。写完一看,嘿,原来是“蔷”字。
宝玉心里琢磨:“估计她是要作诗填词吧,一见这花儿就灵感迸发。或许突然来了两句诗,生怕忘了,就在地上写写画画,琢磨着,说不定呢。”一边想着,一边继续盯着看,发现那女孩还在那儿画呢。画来画去,还是那个“蔷”字;再一看,还是“蔷”字。她已经是完全入迷了,画完一个又画一个,几十个都有了。
宝玉也看傻了,眼睛珠子就跟着簪子转,心里却想:“这女孩儿肯定有什么心事,不然不会这样。看外表她已经够让人心疼了,心里头还不知道有多难受呢?瞧她那么瘦弱,心里头能承受多少呢?真恨自己不能分担她一些。”
嘿,说起来那天的天气真是捉摸不定,一片云彩就能招来一场雨。突然间,一阵凉风刮过,哗啦啦的就下起了阵雨。宝玉一看,哎哟,那女孩儿的头发上直滴水,衣服也一下湿透了。宝玉心里琢磨:“这雨来得太突然,她这身体哪能受得了这么一激。”他忍不住就喊了出来:“别写了,瞧你衣服都湿透了。”
那女孩儿一听,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花丛外有人喊她“别写了”。因为宝玉长得俊秀,又因为花叶茂盛,上下都被枝叶挡住了,只露出半张脸,女孩儿还以为是个丫鬟呢,就笑着回应:“多谢姐姐提醒,难道姐姐外面有避雨的地方?”
这话提醒了宝玉,他“哎哟”一声,这才感觉到自己浑身冰凉,低头一看,自己也湿透了。他忙说:“糟糕!”赶紧跑回怡红院去了。可心里还惦记着那女孩儿,不知道她有没有地方避雨呢。
明天是端午节,所以那些文官和十二个小姐们都放假了,跑进园子里到处玩。碰巧小生宝官、正旦玉官两个正在怡红院里跟袭人闹着玩,结果下雨给堵住了。大家把水沟给堵上了,把水都积在院子里,还抓了些绿头鸭、花鸂鶒、彩鸳鸯来,捉的捉,赶的赶,给它们缝上翅膀,放在院子里玩,然后把院门给关上了。袭人她们就在游廊上嘻嘻哈哈的。宝玉一看门关着,就用手敲门,里面的人只顾着笑,根本没听见。喊了老半天,把门拍得山响,里面的人才听见。
袭人还以为宝玉不会回来了,笑着说:“谁这时候敲门啊?没人去开。”宝玉说:“是我。”麝月说:“听着像宝姑娘的声音。”晴雯说:“胡说,宝姑娘这时候来干吗?”袭人说:“我隔着门缝看看,能开就开,别让他淋着回去。”说着,就顺着游廊去看,结果看见宝玉被雨淋得像只落汤鸡。袭人一见,又急又笑,忙打开门,笑着弯腰拍手说:“谁知道是宝爷回来了!你怎么大雨里跑来了?”
宝玉一肚子火,心里想着要踢开门的人几脚。门一开,他也没看是谁,就以为是小丫头们,一脚就踢过去了。袭人“哎哟”一声。宝玉还骂:“下流东西,平时宠你们宠得你们无法无天,现在越发不怕我了!”说着,一低头看见袭人哭了,才知道踢错了。忙笑着说:“哎哟,是你啊!踢到哪儿了?”袭人平时都没受过一句重话,现在被宝玉当着众人踢了一脚,又羞又气又疼,真是尴尬死了。想要发作,但又觉得宝玉可能不是故意踢她,只好忍着说:“没踢到,你快换衣服吧!”
宝玉一边进屋脱衣服,一边笑着说:“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生气打人,没想到就踢到你了。”袭人一边忍痛换衣服,一边笑着说:“我可是开头的人,不管事情大小,是好是坏,都应该从我开始。只是别说我被打了,以后顺手了,就随便打别人。”宝玉说:“我刚才也不是故意的。”袭人说:“谁说故意了!平时开门关门都是小丫头们的事,她们早就恨得牙痒痒了。她们也不怕,要是她们,踢一脚吓吓也行。刚才是我调皮,不让开门的。”
说着说着,那雨就停了,宝官玉官也早就离开了。袭人觉得肋下疼得跟什么似的,晚饭都没吃。晚上脱了衣服一看,肋上青了一大片,自己都吓一跳,但又不敢出声。躺下睡觉后,梦里还疼得不行,不由自主地“嗳哟”了一声。宝玉虽然不是故意,但看到袭人无精打采的,心里也不踏实。半夜听到袭人“嗳哟”,就知道踢得挺重,赶紧下床拿灯来看。刚到床边,就见袭人咳嗽了两声,吐了一口痰,又“嗳哟”了一下。睁开眼看到宝玉,吓了一跳,问:“你干嘛?”宝玉说:“你梦里‘嗳哟’,肯定是我踢得重了,让我看看。”袭人说:“我头晕,嗓子又腥又甜,你看看地上吧。”宝玉一听,赶紧拿灯一照,地上有一摊鲜血。宝玉慌了神,直说:“不好了!”袭人一见,心都凉了半截。具体情况如何,咱们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