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珩眼看着王珺的身影忍不住皱了皱眉。
山里的日头总是有些虚薄的他就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身影,眼看着那日头打在那人纤弱的身上越发显露出几分单薄的感觉。
有风拂过那宽大的袖子更是被风拍得轻轻作响。
他知道她是在强撑。
知道了这样的事,又有几个人能够接受?更何况成国公疼爱妻儿在这长安城中是出了名的。这么多年,他们夫妇恩爱,整座长安城的人都羡慕他们琴瑟和鸣,虽然不知当年旧事到底如何,可如今摆在眼前的事实终归是真相。
成国公在外头的确有个女儿。
而那个女儿,和她的年岁还相差无几。
想到这
萧无珩望着王珺倔强而又纤弱的身影,到底还是叹了口气。他什么都不曾说只是迈大了步子朝人走去没一会功夫他就追上了王珺的步子小道清幽如今并不是祭拜的大日,这西山除了他们也就没什么人了。
两人就这样一步步往外头走去谁也不曾说话。
只是临来快走出小道的时候萧无珩看着小道那侧张望着的丫鬟身影才开了口:“有什么事,就遣人来齐王府说。”
萧无珩没有安慰王珺。
他比谁都清楚,身边这个小丫头看似柔弱,可她的内心却比谁都要强大。
所以
他只是告诉她,无论有什么事你都可以来找我。
即便,他同样也很清楚,这个小丫头根本不会来找她就如今日,倘若不是没了办法,她也不会与他说“齐王殿下,我想请您帮个忙”。
萧无珩说不清楚是好笑还是无奈,只是望向她的眼中却有着从来不曾显露在外人眼前的柔情。
这个小丫头啊,有时候真是倔强得让人怜惜。
王珺先前一直不曾说话,她心下思绪纷乱,自是无话可说,因此纵然察觉到萧无珩跟了上来,她也只是管自己走着。这一路,她能察觉到萧无珩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可她却无心去理会那眼中饱含的情绪是什么意思。
直到,她听到耳边传来的这一句话。
这一句话,不轻不重,被风一吹,好似都没什么痕迹。
可她却听得明明白白。
王珺知道今日这桩事,以萧无珩的聪慧,自是能够猜个透彻。
可他不曾询问,不曾安慰,只是望着她,说道,“有什么事,就遣人来王府说”。
她也不知怎得,就这样停了步子。
而后,她扭头朝身边人看去,小道虽然不算狭窄,可山野之地平日也无人清理,使得两侧都是茂密的草丛,因着这番情况,两人靠得自然也不算远,甚至在那徐徐和风之下,他们的衣袖还牵绊在一起。
王珺的身量在几个姐妹里头也算高的,可在萧无珩的跟前,她却只到人的胸口。
她这样看过去的时候,得仰着头才能看到萧无珩的面容。
在那日头之下
萧无珩的面容和平日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差别,清贵慑人,淡漠清冷,他那双幽深如墨的凤目,明明看不出什么情绪,可王珺却好似能够感受到他说这话时的郑重其事。
这个男人从来不说虚话。
他既然说了,便是给了她保证,日后无论她有什么事,都可以寻他。
山间的风较起先前又大了许多,而她仰着头望着萧无珩,红唇一张一合,却是想问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只是喉间的话还未曾出口,王珺却先收回了目光。无论是为什么,他为她做得已经够多了。
至于以后
她和他,又能有什么以后?
王珺想到这,微微垂下的双眼轻轻一合,等再睁开时,便又恢复成旧日冷清自持的模样。她重新朝他看去,目光平淡,声线如常:“多谢王爷,只是不必了。”
等这话说完
王珺是又朝人点了头,才重新迈了步子往前走去。
而萧无珩望着她的身影也未说什么,只是跟着人的步子,一步步往外走去。
刚刚走到外头。
连枝便忙迎了上来。
她先前不知道郡主要去做什么,只是听从人的吩咐躲在暗处,眼瞧着二爷和那位林姑娘都走了,却还迟迟不见郡主出来,心下便着了急。原本是想到里头去寻人,只是这西山说大不大,说小不要想寻个人却也不易。
因此,即便心中再是着急,她也只能在外头候着。
这会眼见人终于出来,连枝这颗高悬的心也终于是落了下来。
只是
眼瞧着郡主脸色苍白,连枝这心下便又是一个咯噔,她一手搀着人的胳膊,一面是压低了嗓音问道:“郡主,您没事?”说话间,她还拧着眉朝萧无珩那处看了一眼,上回围猎,她虽然不曾去,却也从如意口中知晓,是这位齐王殿下救了郡主。
可当日是当日。
这位齐王殿下本来行事就与常人不同,她是怕他欺负了自家主子。
王珺看着连枝面上的神色,自然也知道她这心中在想什么,她伸手拍了拍连枝的手背,示意无事,而后才又扭头朝萧无珩看去,口中是一句:“今日多谢王爷了,只是今日之事”
她这话还未曾说完,萧无珩便接过了话:“你放心,不会有人知晓的。”
既然他这样说了,王珺便也无话可说。
她也未再多言,只是朝人点了点头,待又谢过人一回,而后才由连枝扶着她朝山下走去。
上了马车。
王珺便靠着那丁香色绣缠枝葡萄纹的靠背坐着,她把手搭在那引枕上头,神色也没了先前在外头时的模样,双目微垂、眼中也是一片淡漠的模样。
连枝瞧着人这幅模样,心下还是有些微怵。
她也不敢多问,只是给人倒了一盏热茶,等把茶盏奉到了王珺跟前的茶案上,便屈膝跪坐在一侧。
王珺接过茶盏却没喝,她只是垂着头看着茶盏中沉浮的茶叶,等到吹了茶沫,闻着那股子茶香,她才开口问道:“先前外头是什么模样?”
外头?
连枝骤然听得这一句,却是一怔。
等回过神来,她便轻声回道:“打先前二爷出来后,那位林姑娘也出来了”这话说完,连枝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忙抬了头揪紧了袖子问道:“郡主,难不成二爷竟和那位林姑娘认识?”
若不然,她实在不明白郡主今日的异样。
只是那位林姑娘是打姑苏来的,二爷可从来不曾去过姑苏,和那位林姑娘又是怎么认识的呢?
王珺耳听着这话,吹着茶沫的动作便是一顿。
她也未曾抬头,只是过了很久才说道:“从今日起,林家外头看守的人就撤回来。”这话说完,她便饮了一口盏中茶,今春刚送来的六安瓜片,一直是她的最爱,可今日这茶入口,却只余苦涩。
等说完,王珺也没再理会连枝的错愕,只是把手中的茶盏落在一侧,而后便合上了眼睛。
连枝的心中是奇怪的,甚至比奇怪还要多上几分疑惑。早先日子,郡主日日让人在林宅外头看着,还让底下的人事无巨细都得上禀。
可如今怎么就要撤回来了?
还有郡主的情绪,纵然她掩饰得再好,可连枝说到底也是她的贴身丫鬟,自然是能够察觉出她的不对劲。
先前里头究竟出了什么事?
二爷和那位林姑娘又究竟是什么关系,还有郡主这些日子又究竟是怎么了?
这些问题在连枝的脑海里徘徊着。
她想问一问人,可眼看着郡主这幅神色,却又不敢开口。
而萧无珩手牵着缰绳坐在马上,一直保持着和马车不远不近的距离,直到快到城门口才停了下来。城门口熙熙攘攘,而他的目光却一直跟随着那辆马车,眼看着马车越行越远,直到再也瞧不见才终于扬起了手中的鞭子,朝王府去。
等到了齐王府。
外头的小厮见他回来自是忙迎上了前。
萧无珩把手中的鞭子扔给人,便举步往里头走去。
成年的王爷在外头有各自的府邸,萧无珩的府邸和他几个兄弟的隔得也不算远,皇亲贵胄,屋宅自是豪奢非常,可萧无珩年年都在边陲,这宅子里头除了几个老仆和随从,却连个鲜活的丫鬟也没有。
纵使景致再好,看起来也多了些冷清和萧索。
等走到里头,一个身穿褐色深衣的中年人,见萧无珩回来便迎了过去,他是王府的管家名唤徐遂,待朝人拱手一礼后,才同人说起这些日子的事。
萧无珩一面听着人的轻禀声,脚下的步子也未曾停顿,直到徐遂说道“几日前,王家那位七小姐曾遣人私下送来一瓶膏药”才停了步子,问道:“膏药呢?”
他原本走得快,这厢停了下来,一直跟着他步子的徐遂没个察觉差点便撞了上去。
好在及时反应过来,才没闹出差错。
只是话却未曾听全,直到萧无珩又重复了一遍才忙答道:“老奴把膏药放在您的屋子了,就在那多宝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