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钟林峰,今年三十五岁,岳东省齐州市人,在和庆省上的大学,现在在京都市的一家出版公司做编辑。
二零二二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对我而言,那是极不真实和极其痛苦的一天。
我的老婆张玉倩在妇幼保健院跳楼了,而我的女儿小妍失踪了。
张玉倩是我二零一五年失业的那段时间在推理小说论坛认识的,熟识之后她知道我现在是无业状态,还帮我介绍过一份工作,可没曾想这份工作是一个骗局,我不只没拿到工资,差点还要被抓去蹲监狱,张玉倩也被连累丢了工作。
经历这次被骗后,我发现张玉倩是个真诚的人,后来在双方家人的催促下,我们很快就领证结婚,又在同州区马驹桥贷款买了个房,两室一厅,明年交房。
后来为了即将降生的小孩,我去租了个京都车牌,买了辆二手汽车,家里有孩子了,有辆车更方便些。
京漂想在京都扎下来,差不多都是这样,说辛苦肯定辛苦,但人人都如此,我也没什么怨言。
孩子出世后,生活逐渐有了变化。
我媳妇儿张玉倩以前是个律师,因为被一个骗子公司连累失去了从业资格,后来转行做了一个编剧。生完孩子后,患上严重的产后抑郁症,有一年多时间完全不出门。
我平时要上班,为了不让她太劳累,就让我妈来京都帮忙看孩子,减轻我媳妇儿的负担。
但在老家的姥姥身体也不太好,我妈隔段时间还得回去看姥姥,好在不太远,一般三四天就回来。
去年底赶上我妈在老家感染了新冠,只能推迟回来的时间,剩我媳妇一个人在家看孩子。
十一月二十日上午十点左右,张玉倩突然给我打电话,说小妍感染新冠了,必须赶紧带孩子去医院,要我立刻回家。
我让她先别着急,跟我说下女儿现在的具体情况。
但张玉倩完全听不进去我说什么,然后突然怒气冲冲地指责我不关心孩子。
“医院都打电话通知了呀!”张玉倩很急切的说完这句话,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大约在孩子满月后,张玉倩就经常出现突然情绪失控的情况,我们有定期看医生,也吃过抗抑郁的药,但她还是经常炸锅,发很大的火。
医生说,张玉倩非常缺乏安全感,让我多给她支持,我也尽量忍让。张玉倩冷静后也会承认,有时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后来我俩就约定好,只要我发现她情绪有波动了,就立刻停止对话,等她冷静下来再说。
这次我就是这样应对的。
因为我们特意把房子租在区妇幼保健院附近,开车的话也就十分钟的路程,我心想应该问题不大,就继续忙工作,等中午下了班就立刻回去。
这是我人生目前为止,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半小时后我想张玉倩的情绪应该好点了,就打电话想问问孩子怎么样了,可是电话没通。
我估计她在哄孩子,结果十几分钟后,妇幼保健院打来电话,说张玉倩在他们那儿跳楼了,妇幼保健院处理不了,已经转到上级医院抢救了。
我眼前一黑,一切声音都像消失了,缓过神来后,我赶紧打车去医院。
我全程像神游一样,忘了自己是怎么到的医院,接待我的人是男是女也不记得了。
只记得最后医生的通知,像铁一样,砸进我的心里:人没救过来。
我坐在医院楼梯的台阶上,台阶特别凉,但我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站都站不起来。
这种状态持续了十几分钟,我突然浑身发毛:小妍哪去了!
我找到医生,医生说送来的时候,只有张玉倩一个人。
我又立马给妇幼保健院打了电话,他们也说没见过孩子,我赶紧回到家。
刚到门口,就听见屋里有儿童歌曲的声音,这是张玉倩给女儿买的小音响,兔子形状的,连上网能听各种童话故事,女儿特别喜欢。
我满怀希望的推开房门,屋里没有小妍,只有一只唱歌的音箱,小妍总是忘记关它。
我立即就打电话报警,说了张玉倩跳楼和女儿失踪的事,然后又赶去派出所做了笔录。
接待我的是一个年轻警察,叫王德胜,他听完我的描述,说现在医院还是属于特殊场所,人很杂,他们会尽快出警,让我先回家等消息。
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突然感觉自己无处可去。
我在小区院子里转了好几圈,这里很多地方都有我们一家人的回忆。
小区里的花园,一到春天就会开各种花,很漂亮,我认不出几样,但小妍对这些花如数家珍,还会煞有其事地给我讲,不管我听不听。
张玉倩平时会带着孩子在花园里散步,我跟在她俩后面,小妍每次都很开心,一路上都会咯咯笑。
此时的花园已经完全凋敝,干枯的灌木和枯黄的野草趴在地上,没有一点生机。
我推开家门,屋里和外面一样冷。
家里的暖气片应该是又坏了,兔子音响已经不唱歌了,屋里很安静,厨房的锅里还有半锅粥,应该是我媳妇儿早上熬的,也凉透了。
在有孩子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常常希望屋里能稍微安静一会儿,没有小孩的哭喊声,张玉倩的斥责声,或者是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但此刻我才发现,这些自己平时特别想逃避的东西,其实是我现在最渴求的。
冷清一旦降临,就会从人的口、鼻、皮肤、毛孔等等一切可以渗入的地方进入骨髓。
我在沙发上坐了很久,突然觉得应该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告诉他们这些消息。
张玉倩跟她家里关系不好,一直以来基本没什么联系,老丈人听完我的话,“哦”了一声,只说了句他们会尽快买票过来,就挂了。
我妈在电话里就哭了,说她会想办法尽快回来,让我追着警察,一定要把小妍找回来。
“你是顶梁柱,可千万别垮了。”挂电话之前,我妈一再叮嘱我。
电话挂断的一刻,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呆坐在沙发上哭了很久。
我给领导发短信请了假,说要专心处理家里的事情,然后去厨房把剩下的粥热了。
收拾锅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厨房的垃圾桶里面扔了一个测过的抗原。
早上临走前,我收拾过厨房的垃圾袋,抗原应该是张玉倩给小妍测的那根。
说不上什么原因,我弯腰捡起抗原,可能是想去感受她们,却发现这个抗原是一道杠,也就是——阴性。
小妍是阴性的,可是早上张玉倩为什么会打电话跟我说女儿感染了新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