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透,北静郡王妃一夜未眠,晨起梳妆时,镜中面容虽仍秀丽,却难掩憔悴之色与眼底淤青。怀揣着满心忐忑,她仔细检查了给甑老太妃备好的礼单,皆是些老太妃素日里偏爱的经书、茶点,桩桩件件皆是心意。
待嬷嬷到时,王妃忙敛衽行礼,温婉道:“有劳嬷嬷跑这一趟,劳烦您在前头领路。”嬷嬷笑意盈盈,侧身让了让:“王妃客气,太妃念叨您许久了,快随我来吧。”
踏入玉虚宫,周遭静谧得仿若另一个世界,松柏参天,清幽道观隐于其间,偶有诵经声悠悠飘来。王妃一路跟着嬷嬷,步步谨慎,不敢出丝毫差错。行至内殿,只见甑老太妃身着素锦道袍,一头华发整齐束于脑后,眉眼间透着历经岁月的从容,却难掩几分对家族事发的忧心。
“给太妃请安。”王妃屈膝跪地,行了个大礼,伏地时身子微微颤抖,鼻尖酸涩。
“快起来吧,自家孩子,不必多礼。”太妃抬手虚扶,待王妃起身,细细打量一番,目光柔和几分,“瞧你这模样,怕是没睡好,家里的事,我已知晓。”
王妃眼眶一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太妃,如今甑家蒙难,被忠顺王无端软禁,满门老小危在旦夕。妾身实在没了主意,只能求到您这儿,望您救救甑家。”说着,泪如雨下,手帕都湿了大半。
老太妃长叹一声,闭眼缓了缓情绪:“我虽伴在太上皇身侧,可这朝堂风云变幻,有些事也棘手。但甑家乃开国勋贵之后,哪能被这般折辱。”她攥紧手中拂尘,目光渐冷,“太上皇虽修身向道,可军权在握,勋贵们也都看着,断不会坐视不理。”
王妃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上前半步,急切道:“太妃,只要您肯出面,哪怕只说上一二句话,定能稳住局面,让忠顺王有所忌惮。”
老太妃微微颔首:“放心,哀家自会寻时机与太上皇说,只是这几日你得稳住心神,别乱了阵脚,在外也莫要随意议论,省得被人拿捏了把柄。回去告诉你家王爷,暗中留意忠顺王动向,有消息即刻传进宫来。”
“多谢太妃!”王妃跪地再拜,满心感激,此次进宫,终是没白跑一趟,只盼老太妃一番运作,能解甑家燃眉之急。
玉虚宫内,日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斑驳光影,似给这静谧之地添了几分悠然。甑老太妃身着一袭月白暗纹道袍,料子上乘,触手温凉,一头银发梳得纹丝不乱,仅簪了支羊脂玉簪,素雅端庄。虽说她非太上皇庆帝原配皇后,可这么多年朝夕相伴下来,两人情谊笃厚,是旁人轻易插不进去的。
太上皇庆帝年逾六十,却因修道炼丹、调养有方,瞧着不过五十许人,面色红润,眼眸清亮,透着几分超脱尘世的淡然。自打禅位后,他一心沉醉在寻仙问道里,于朝政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可手中牢牢攥着大齐军权,开国勋贵们也都敬他、服他,是以朝堂诸事,皇帝仍多有忌惮,不敢肆意妄为。
这日午时,雕花梨木桌上摆满精致菜肴,荤素搭配,皆是照着太上皇口味烹制。甑老太妃亲自侍奉在侧,先是净手,拿了素锦帕子擦干,才接过象牙筷,动作轻柔地给太上皇布菜。只是布着布着,她眼眶泛红,泪珠簌簌滚落,砸在手背上。
“太上皇,妾身实在憋不住了,本不该拿这些俗事扰您清净,可妾身娘家如今深陷泥沼,妾身满心煎熬啊。”老太妃哽咽着,手帕都被泪水浸湿大半,声音颤抖,“妾身娘家甑家,打从开国起便忠心耿耿,世世代代一心为大齐,从未有过欺主罔上、结党营私之举,如今却被忠顺王无故软禁,满门上下战战兢兢,稍有不慎便是灭族大祸。妾身一介女流,没了娘家倚靠,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庆帝搁下碗筷,眉头轻皱,本不欲沾染这朝堂纷争,可抬眸瞧见老太妃哭得梨花带雨,眼眶红肿,平日里从容的面庞此刻满是凄惶无助,心下顿时软了。这么多年,老太妃体贴入微,饮食起居一手操办,寒冬备暖炉、炎夏打扇驱蚊,桩桩件件熨贴在心。
“罢了罢了,瞧你哭得这般,朕怎忍心不管。”庆帝无奈地叹口气,抬手轻轻拭去老太妃脸颊泪花,“等朕寻个时机,找皇帝过来问问清楚,定给你个交代,你且别哭了,快起来。”
老太妃闻言,如蒙大赦,忙不迭起身,双手胡乱抹了两把泪,强挤出一抹笑,又恢复成那温婉持重的模样。她迅速夹了一筷子太上皇最爱的翡翠虾仁,搁在碗里,软语哄道:“是妾身失态了,太上皇莫怪。这虾仁刚出锅,鲜嫩得紧,您尝尝。”
庆帝嘴角微微上扬,就着她递来的筷子吃了,老太妃又接连讲了几句趣闻,把气氛烘托得轻松愉悦,没多会儿便哄得太上皇眉眼含笑,屋内凝重阴霾一扫而空。老太妃暗自松了口气,只盼着太上皇此番出面,真能救下甑家,让娘家熬过这场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