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着冷风,柳灵钰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眉间阴云久久不散,睫毛不停跳动,如同雨前被风吹动的风铃。
雨声淅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郁的土腥味。
再睁眼时,天色昏昏沉沉,车窗外的雨水成股流下,阻挡向外的视线,只能隐约看到不远处有一座严肃质朴的两层建筑。
“醒了?”这声音里满是困倦。
“嗯。”柳灵钰手指刮过眼角,坐起身,感受着披在身上衣服的温度,温声道,“我睡了多久?”
“四个多小时吧,前面那地就是火葬场。”白无恙打个哈欠,车座放平,调整个舒服的姿势,“我要再睡会儿,雨停了叫我。”
柳灵钰所有想说的话都被那张睡脸堵了回去,听着车窗外啪嗒啪嗒的雨声,过了会儿,将身上披盖的衣服取下,盖在白无恙身上。
时间在这样一片宁静祥和中一分一秒度过,雨声、风声,山丘上的一切似乎都充满了往日太平的味道。
当太阳再度照耀大地,时间已是上午十点。
柳灵钰轻轻推醒白无恙,后者揉揉还有些睁不开的眼睛,稳坐了一会儿,才低喝一声,熄火,打开车门。
“走吧,把这边的事处理完。”
“好。”
首先,他们要先去厂子里面探探路。
火葬场内很干净,不像有变异人侵扰的痕迹,但这里边却又找不到人。
“可能是过了这么些天没东西吃,吃去找食物了。”柳灵钰道。
“这边有食堂,食物一时半会应是不缺。”白无恙说着,同时也更加仔细观察火葬场的情况。
白无恙来火葬场的次数不多,但在他的记忆里一般各个房间里多少也会准备上一些桌椅板凳或是小道具,这地方是否是处理得过于干净了些。
很显然,这里此前应该是遭遇过变异人,只是后来危机解除后有人重新打扫过一遍。
“我们直接去焚化间,要是那边的设备还能用把人烧完我们就走。”
对此地的情况有了大概猜测,其他的就没必要太过深入,以免把人逼急了闹个两不相和。
焚化间就在接待大厅后面,顺着连廊就能过去。
经过检查,焚化间的设备都还能正常运转。
就在这时,一道浑厚的嗓音从二人背后响起:“你们是干什么的?”
说话的是个看上去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宽松的工作服,手里拿着一把铲子。
“来火葬场除了烧尸体还能干啥?总不会是来偷骨灰。”白无恙半开玩笑道。
男人目光锐利地打量两人,带着头盔,全身上下一片绿,不太像正常人装扮。
“城里来的?”
“嗯呐。”
闻言,中年男人目光越发警惕,质问道:“城里早已乱成一团,你们怎么可能逃出来?”
“这个可就说来话长了。”白无恙嬉皮笑脸,“其实我们这几天一直在城边,那里人本来就不多,这不昨天晚上趁着天黑就逃出来了。”
中年男人站在那又等了会儿,确认白无恙没话说了,道:“没了?”
“没啦?”白无恙耸耸肩,“莫非你还真想我长话长说。”
“别在那嬉皮笑脸!”大抵是确定面前的两人不是什么怪物,大叔这才放下心,收起铲子对二人道,“行了,跟我来吧。”
大叔把两人带到一处接待室,里面还有两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出头的男女畏畏缩缩地在墙边看着两人,应该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那个,小王小李,给两位倒杯水喝。”同时指着沙发对白柳二人说,“自己找地方坐吧,对了,把衣服脱外面。”
那对年轻人听到中年人的话,忙不迭的跑去茶水柜倒水。
而白柳二人也很是听话地将外面那层已经被变异人汁液浸绿的衣服脱在门外。
“我姓唐,小家伙们叫我唐叔,是负责烧尸体的,来这之前是退伍军人。”
“我姓黑,叫黑大帅,七天前还是个学生。”白无恙嘿嘿笑着,完全看不出说谎的痕迹。
“柳……”柳灵钰不安地瞄了眼一旁的人,吞吞吐吐道,“柳如烟,也是个学生。”
说话间,两位年轻人也把热茶分别端给白、柳二人。
白无恙只是看着手中这杯透着绿光的茶水,这几天绿色的东西看多了,感觉眼睛都有些不健康了。
看出了两人疑虑,唐叔解释道:“放心,这水用的是我们提前存在水箱里的水,没被污染过,绿色只是茶水正常的绿色。”
闻言,白无恙嘿嘿一笑,举起茶杯一饮而尽,完事还一副啥事没有的表情夸赞道:“不愧是殡仪馆,就连茶水都如此别有一番风味。”
唐叔没有别的寒暄,而是直入主题,问:“学生怎么跑这来了?”语气像是在审问犯人。
“害,不就那点事吗?”白无恙发挥他临场瞎编的能力,胡诌道,“一周前,不是说有流星落到城外了嘛,我们几个打算随大流出城看看,结果流星没看成,出了这些变故。没办法我梦就找了家饭店躲着,在这期间,我们有个同伴被抓伤了,发生了异变,所以我们寻思着来火葬场给她烧一下,毕竟相识一场,让她这个样子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不是。”
这话逻辑上倒是没毛病,只是唐叔想不明白着一路上这没危险,这两小年轻怎么敢独自开车到这来,此地虽说是城郊,但平时人来人往也有不少人,如果只是这么个理由,那岂不是太大胆了点。
白无恙自然知道只是如此,很难获取唐叔信任,不过,既然从功利角度考虑差点意思,但要是从感情上呢?
“吴叔啊,不知道你的人生中有没有那么一位心意相通、知根知底的好友?”先前还笑嘻嘻的白无恙脸色突然变得悲戚起来,“我与这位朋友相识多年,彼此连裤衩子是什么颜色的都知道,你说,如果你有机会,会不会想办法将这样一位朋友好好安葬。而今我们逃出来了,若是还将他们留在那龙潭虎穴,等到夜里,闭上眼睛,想象着他们拖着残破身躯,用充满绝望的眼睛,哀求你替他们结束痛苦时的场景,唐叔,你心能安吗?”
这话倒是把唐叔问住了,思绪仿佛回到了某个久远的年代,严肃的表情不知不觉间软化下来,长叹一口气,道:“行吧,我相信你们。”
另外两位年轻人的神情中也流露出几分悲伤,在这里干活,见识过太多生离死别,除了医院里的医生,估计没人比他们更懂这种感受。
反正现在也没事干,唐叔答应白无恙,帮他们免费处理梁海燕和吴叔的遗体。
几人合力把柳灵钰和吴叔的遗体搬到传送架,下一步就该推进焚化炉了。
“你要不再看他们一眼。”唐叔问道,按照正常流程,本没有这一句。
无论唐叔问不问,遗体的模样白无恙已经看到了,还是那张脸,只是记忆中的张扬洒脱此刻换成了恬淡安静的模样,让人有些不习惯。
以前梁母还在的时候就总是说希望自己这个女儿有一天能像其他小姑娘那般文静优雅,不过这丫头学不来,十五岁了都还能和狗子在泥地里打滚缠斗,现在梁母的愿望似乎是实现了。
间白无恙不说话,唐叔一声哀叹,正要将人推近炉子,却被白无恙一口叫住。
“别慌!”
接着,白无恙小心翼翼将柳灵钰的嘴角勾起,伪装出一副大笑的模样,然后摆了各种姿势,接着掏出手机迅速从各个角度拍了一堆照片,完了仔细看了一遍,才颇为满意地对唐叔道:“好了,快烧吧。”
然后笑呵呵的对身边的柳灵钰说道:“你看之后我们用那张照片给她做牌位比较好?”
此时柳灵钰正在那伤感呢,看到白无恙拍的那些照片,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这里面没有一张有好好拍摄,全都是各种搞怪,什么剔牙挖鼻孔都算正常的了。
“你是和她有仇吗?”柳灵钰笑着抹掉眼角的泪水。
“那是。”白无恙把指甲咬得咯吱作响,恶狠狠道,“这么多年挨的那些打总得找机会报复回来。”
梁海燕被送进焚化炉,透过炉子的小窗,白无恙找了个凳子坐着没再说话,看到里面汹涌的火焰,噼噼啪啪的声音是不是传出来,和烤肉的动静一模一样。
柳灵钰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安静站在白无恙身后,手搭着他肩膀。
按照唐叔的说法,大概要烧一个小时。
下午一点钟左右,白无恙拿到了从唐叔手里递过来的玉石头盒子。
许是受到感染的原因,两人的骨灰略微有些偏绿。
“你打算怎么处理他们?”唐叔问。
“这个女生的骨灰我要带走。”白无恙看向另一个盒子,“这个,我能不能寄存在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