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只是笑着打趣他一番,并未说些打击和消极的劝慰,毕竟长久才是恋爱最根本的基础。
随后是衡卫阳的秘密。
他的就简单多了,学霸少年叛逆后,因为父母的开明,又重新走回正道。
对于他而言,初三那年的放飞自我是绝无仅有的,更成为他人生重要的转折点,不仅让他重拾信心,还和父母有了更深层次的交流和认识。
大伙对此,除了感叹,也有调侃。
毕竟超级学霸通常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能听他讲出自己的糗事,感觉也蛮不错的…
曲师微的秘密略有些血腥。
胆子颇大的她原来在这些年里,经常在父母的陪同下,前往医学院观摩临床解剖,那可是真正面临大体老师的场面。
鲜少没有从事医学相关的人有这般胆量,况且还是看似温柔文静的她。
这让在场的人都面露震惊,普通人没法想象面对解剖过的大体老师是何等模样。
死亡本身就令人恐惧和敬畏。
曲师微表示,她对人类的身体构造还只是知之半解,医学的深奥,是无穷无尽的。
她要学习的知识还有太多太多,平时不与人谈论此事,是怕别人嫌她接触不好的事物,说她变态。
现在她不怕了,因为她即将步入更深更全面的学府进行系统学习,这是她期盼已久的。
表示理解的他们都一笑了之,深感她能为了理想早做打算,这是他们不曾具备的勇气和果敢…
方甜向来是他们的开心果,高考前夕却像变了一个人,郁郁寡欢,似有心事,问她又不说。
好在如今又变回了开朗活泼的阳光女孩,她以前似乎从未因为什么负面情绪而伤感过。
“我的秘密也很简单,你们应该都知道,我一直以来都是和奶奶一起生活,至于我爸妈,其实早在我四岁的时候,就去了广州打工。”
“六岁那年,他们又生了一个孩子,是个男孩,从此以后,我就成了一个没有爸妈的人,在他们心里,我终究是要嫁出去的女儿,所以,全部的心思和疼爱都给了那个弟弟,我长到这么大,就见过他们寥寥几次,比亲戚还见的少之又少,或许他们早就忘了还有我这个女儿的存在…”
于方甜而言,家庭真实的内核永远会成为一个孩子的后盾或是伤痛,那是一生都改变不了的。
好在她得到了奶奶毫不保留的呵护和宠爱,同样成长的很好,没有因为父母变相的遗忘而怨恨。
“甜甜…”
席默林轻声喊她,不知该如何安慰看似淡然的她。
方甜仍旧笑着说:“其实我出生时的名字叫方可南,南方的南,他们还算好,没取男孩的男。”
“后来奶奶为我改了名,改为方甜,因为她说,我的到来,让她的人生变得甜蜜幸福,更希望我的未来能甜一些…”
然而,她笑对人生的态度早就影响了身边的每一个人。
如果她没有亲口说出自己的家庭关系,谁又能看出这样豁达和不拘小节的女生,竟也会陷入重男轻女的陋习中,还好没有泥足深陷。
“甜甜,没有他们的爱怕什么,你的未来完全由你自己做主,他们总有一天会因为失去你这个女儿后悔一辈子的…”
曲师微劝慰她,她如何不知她内心深处的孤寂和痛苦。
事情既已发生,无论她做什么,都换不回父母的爱,再去过多纠结又有何用。
张旌文附和道:“就是,反正只要给钱就行,还懒得应付他们管这管那的。”
衡卫阳叹道:“世俗情常本就不是一概而论,我们总是期盼能得到家人的爱,物质的丰沛,成长的顺遂,可是历经种种的我们,又有谁能够一帆风顺,只是在面对不同境遇的时候,能够保持初心,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因此去奋斗,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支持,无论将来父母会不会后悔,你的人生已经注定了不会再因为他们而改变,自己过的开心才是最重要。”
“父母的爱有时太过沉重也是一种负担…”
丁梦不禁叹道。
方甜嘴角的笑意泛着淡淡的苦涩:“你们说的我都明白,我有自己的人生理想和道路,他们还不算绝情,至少会为我提供生活费和学费…”
席默林一直低着头,对此未置一词。
现在只剩她没有讲出心中的秘密,大家谈论过后都望向她,等待她的讲述。
沉默此时占据了活跃的氛围,几人倒是没有出声催促她,毕竟有些隐秘的私事确实需要斟酌才能一吐畅快。
半晌后,席默林终于抬起头开始讲起自己的秘密。
“你们一直以为我是舒相毓和舒相君的表妹,其实我是舒家收养的女儿…”
收养一词似乎预示了不会有幸福的童年。
几人的神色都倏然怔住。
“我真正的家乡是四川姜堰…零八年地震时,家里…只有我活了下来,我的阿公阿婆,爸爸妈妈,哥哥,还有外婆,甚至村里的大部分人,都在地震时不在了…”
这是她深藏心底许久的秘密,就连他们也从不曾告诉。
她不是不想说,是不想让大家都可怜她,她想拥有来自朋友们平等的对待。
原来,比起他们青春时期所谓的烦恼和苦闷,默林才是伤的最重的人…
对于曾拥有家人全部疼爱的她而言,经历了惨烈的失去,才是人生最深最沉重的痛苦。
那是永远磨灭不掉的,伴随着终生。
她深呼吸着想压下心里的痛苦,稳着情绪继续讲述:“我侥幸活下来,是因为地震那天,我生病在家…迷迷糊糊中,强烈的地震来袭,睡在我身边的妈妈毅然用身体护住我,替我挡下垮塌下来的房梁,为我争取了获救的时间…”
席默林眼里氤氲着泪光,转过头望着外面的日落西山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妈妈在失去意识前,一直说,让我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我哭着喊她,喊爸爸,喊阿公阿婆,可是没有人应我…”
“被压在废墟下的时间真的好漫长…全身痛到麻木,剩下的只有煎熬,我能感觉到妈妈的身体从温热一点一点变得冰冷,从微弱的回应直至再无声音,黑夜的降临,让整个世界静的可怕,我第一次体会到生命在慢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亮,我的意识已变得模糊不清,隐约听见有人在呼喊,以为是幻觉,直到碎石搬动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最后救我出去的人就是荣爸,他不停的安慰我,而我紧紧抓着妈妈的衣角不肯放,一直喊着她,我想喊醒她,喊他们救我妈妈,可那时的我并不知道,我已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离开医院后,我们那些失去家人的孩子都被集中带到安置地,重新开始生活和学习,直到第二年,荣爸突然来看我,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去新的地方生活…我多少没有犹豫,我渴望家庭,渴望拥有家人的陪伴,我也很幸运,能得到他们毫无保留的呵护和疼爱,同时治愈了我的心…”
丁梦幡然醒悟,他所遭遇的被动选择,也许只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因为他们知道在社会立足需要什么,才希望自己能有更好的选择,少走弯路,少受痛苦。
张旌文喜爱自由和潇洒,那是家里的财力完全可以为他提供良好的选择。
他知道就算成绩不好,也可以去国外留学深造,至于爱情,能长久就长久,若不合适,分开就好。
曲师微也许是他们当中最幸运的,不仅有父母的宠爱,更能为她的理想给予最大的支持。
衡卫阳家境虽差些,但他足够努力,父母非常尊重他的选择,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方甜尽管没有得到父母的爱,可至少他们都还健在,而且身边还有最亲爱的奶奶陪伴着。
他们都望向默林,那她呢。
她现在看似什么都拥有,实则什么都无法真正弥补那份戛然而止的意外所带来的伤痛,更加挽回不了失去的生命。
岁月已慢慢溜走,放下也许才是最好的选择,但劝人容易,谁又能真正体会她心里的孤单和悲痛。
那场笼罩在国人心中的大地震,他们都曾在电视上目睹过无数惨状,每每提及都充满了遗憾和悲悯,又遑论她这个亲历者…
方甜和曲师微泪眼婆娑来到她身边,弯腰将她紧紧拥住,都想要给予她安慰。
席默林眼眶泛红湿润,她如今成长了许多,深知自己不该总寄情于过往,那样她永远也走不出来。
“我知道你们为我感到伤心难受,可那场天灾,谁又能阻止呢…我也曾怨恨过,也曾怀疑过,为什么我的家人一个也没活下来,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死去,可是失去家人的又何止我一个,我只是因为有妈妈的庇护,才能侥幸活下来,这或许已是最大的幸运,也是老天爷最后的仁慈。”
“对不起,默林,我们当了这么多年的同学,你的事我竟一无所知…”
方甜深感歉疚,她总以为自己比起其他人,父母太过偏心,令人心寒,从小到大几乎对她没有任何疼爱。
然而比起默林的遭遇,她那些又算得了什么。
“我就是怕你们会这样,所以才一直没有告诉你们…何况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我早就放下了。”
她已将那份伤痛掩埋心底,不去想,不去提及,渐渐地就会没那么难受。
只是身为她的好友、同学,他们在得知真相时,又怎么可能轻易释然。
衡卫阳、丁梦、张旌文三个大男孩同样泪流满面,都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这时天边已满是黄昏夕阳,映射着余晖,好像每一个昨日。
也许是坦白了各自心中的秘密,拉近了彼此的距离,相聚的六人点了好几箱啤酒,大有不醉不归之势。
笑声、闹声、吵声、哭声纷扰着静谧的田园风光。
黑夜的降临,让今晚的夜生活缓缓拉开了序幕。
“默林,以后不管我们在中国的哪个地方读大学,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永远都是…”
方甜义正严辞说完,直接拿起酒瓶就喝,换口气的功夫,就喝了大半瓶。
“默林,以后你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我们,只要能帮忙的,我们都义不容辞。”
曲师微同样喝红了脸,她的心肠最是软了,得知好友竟是这般身世,她又如何不为她感同身受。
“对,我们都是你的亲人,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我们。”
张旌文附和道。
“我虽然没有什么大本事,可我随传随到。”
丁梦拍拍胸脯,以做保证。
“我衡卫阳,永远都是默林最坚实的后盾,也是她永远的亲人…”
衡卫阳高举酒瓶,大声呐喊着。
坐在桌旁的席默林,因为喝了酒,眼神变得迷离恍惚。
围在她身边的好友们一直说着让人热泪盈眶的话,她本来不想哭的,可眼泪还是止不住落下。
她应该庆幸,既拥有舒家的亲人,也拥有他们纯真的关怀。
酒意渐渐上头,情绪逐渐外泄。
高中整整三年,还有高三全年的强压过后,除了感受到由内而外的轻松自由,还有对未来的虚无和迷惘。
也许在很多年后,他们历经了社会的磨砺,会深深怀念这段时光,但无论怎样,一切都只能往前,一直往前…
小屋的老板娘轻松悠闲的倚靠在不远处的圆柱旁,手里端着酒杯,深沉的目光不时望向这边。
她不免叹气感慨,年轻真好…
对残酷的社会什么都还不知道,对未来充满了向往。
人生走走停停,本就主动或被动选择,是安于现状,还是勇于探索,全凭自己的心意。
拥有一颗年轻的心,或许在当下,才是最开心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