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内,寂静无声,只可听见屋外的雨声和女孩渐行渐远的哭声。
合欢的哭声并不歇斯底里,而是又软又委屈,听起来便楚楚可怜,令人怜惜。
方尚青显然没想到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看了眼盯着堂屋门口,一言不发的好友,他难得叹了口气,劝道,“小合欢并不懂这些,你吓到她了。”
谢淮序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不,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训诫她。
“后日,便要到青城了。”他开口。
一句看似莫名其妙的话,却令方尚青蓦然哑了语。
两人皆沉默了下来,一句也没有多言,用完膳后便各自回了屋子。
而随后进来收拾的石竹和松柏却皆看见一份被另外归置的饭菜,很干净,除了饭面有浅浅翻动的痕迹,其他皆干净异常。
不仅用干净的竹笼盖着,且下面还用温水炉子热着。
只一眼,便知是为谁准备的。
两人默契的收拾其他的碗筷,却唯独不动桌中那一份饭菜。
可惜,即便入夜,那份饭菜也没有等来它的主人。
此时,夜色已深,落了一日的雨依旧没有停歇,劈里啪啦的雨落在屋顶,令躺在床间的男人终是起了身。
他没有点燃油灯,只借着昏暗的光线推开陈旧的木窗,霎时间一股寒风伴随着丝丝雨点袭来,吹打在了周身,溅起一阵阵凉意。
望着几乎一览无余的小院,谢淮序视线扫过侧边的堂屋,最后落在斜对面的屋子上。
夜色下,男人轮廓分明的脸隐在了黑暗中,看不清一丝一毫的神色。
可蓦然,他转身披了件外袍,推开门走了出去。
堂屋内,饭菜下的炉火再一次熄灭,谢淮序看着,眸色晦暗不明,可这次,他没有选择再次点燃,而是径直转身离开。
可就在路过合欢的屋子时,他脚步一滞。
此时,屋内的人也不知是不是知道他在门外,微弱的哭声越发可怜了,时不时还伴随着抽噎。
谢淮序很清楚,此时外间的雨下的这般大,能让他听到哭声,合欢必然就在门边。
甚至又可能像白日那般,在马车内将自己紧紧蜷缩成一团。
他阖了阖眼,沉默几息,终是开了口,“合欢。”
清朗温润的声音传入屋内,坐在门边,抱着自己的合欢哭声一停,随后又哭的更加委屈了,“不理你,淮舟坏…”
她抽噎着,嗓音沙哑。
显然,女孩已经不知道哭了多久了。
谢淮序走近了些,“饿了吗?”
他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可合欢有时候好糊弄,有时候却一点也不好糊弄。
“不饿,饱饱的,淮舟凶我。”黑暗中,两人隔着一扇简单的木门,女孩嗓音中的委屈伤心几乎清晰的落进男人的耳畔。
谢淮序站在门边,“合欢,你是女子,有些事,你不能做。”
在这个黑夜,他想教会他一些事实。
“我不懂。”合欢泪眼朦胧,委屈,“我只知道淮舟凶我,是淮舟不相信我,我才让你摸我的。”
说着,她又抽噎了声,眼泪不停的滚落,“淮舟坏,淮舟最坏了…”
明明说着他最坏,可偏偏她哭的最可怜。
黑暗中,听着女孩软糯委屈的哭声,站在门外的谢淮序半敛着眸,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合欢,有些事你总要明白。”
他说,“你不可能永远跟着我…”
“吱呀”一声,紧闭的屋门忽然被打开,合欢满脸泪痕的出现在他眼前。
她依旧一袭傍晚时的杏黄衣裙,纯真漂亮,只是此时她的眼中满是泪水,带着慌张,无措,“为什么不能跟着你?你不要我了吗?”
她似乎害怕到了极致,眼眶中的泪如珍珠般滚落,可是依旧紧紧盯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谢淮序看着她,抬起手,为她擦着眼泪,“合欢,你有你的亲眷。”
他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可这一次,女孩却好像隐约听懂了。
“所以,淮舟真的不要我?”
合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来的?
只知道,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股从前在山中的不安害怕,再一次全部涌现了出来。
黑夜下,合欢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就连身子也忍不住有些颤抖。
谢淮序第一时间便察觉出了异样,可此刻,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合欢的身子蓦然瘫软,踉跄一步向后倒了下去,谢淮序瞳孔骤然一缩,立刻上前跨进了屋,伸手搂过了她的腰肢。
合欢娇软的身子撞进他怀里的那一刻,谢淮序才知她身子有多冷,全身仿佛没有一丝热气,指尖冰凉刺骨。
“合欢?”
他想松开看看她,可怀中人却抱紧了他,泪水打湿了了他胸前的衣襟。
她好难受,好痛。
女孩身子不停的颤抖,哭声哽咽悲恸,如同冬日即将濒临消逝的娇花。
谢淮序身形微滞,终是没有松开她。
昏暗的夜,屋外是雨声,夹杂着寒意。
屋内,女孩的哭声渐渐消散,可谢淮序却察觉到胸前的衣襟越来越湿。
他低头,却只见合欢瘦弱的肩头在微微颤抖,她依旧在哭,只是将她的哭声埋进心底。
谢淮序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知当他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已经放在了她的后背。
抚上去的那一刻,他似乎都可以感受到她身体的脆弱,瘦弱的脊背仿佛象征着她的害怕。
合欢感受过一次极致的害怕与不安,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她害怕,也痛。
时间无声无息的过去,屋内的木门也因渐渐变大的雨不知何时被关了起来。
而合欢依旧在谢淮序的怀中,男人的手一遍又一遍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
两人皆没有开口,寂静,却也多了一份朦胧的温情。
只是这份温情,是无声无息的,弥漫时无任何人知。
“别不要我,我会乖。”
昏暗的屋内,绵软低哑的哽咽声响起,带着满满的无助与祈求。
谢淮序轻抚着她背的手一滞。
垂下眸,便见女孩缓缓从他怀中抬起了那张精致的小脸,泪水盈满了眼眶,双眼湿漉漉的,就连鼻头也哭红了,楚楚可怜又惹人怜爱。
合欢是懵懂稚嫩,但骨子里的本能还是让她将自己最脆弱,最不安的一面展现到谢淮序面前。
她始终都记得那个猎户见到她时,那种贪婪又痴迷的眼神。
他说她很美,单纯无辜的模样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