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有些闷热。

时值火月中旬，斯昆的气候并不温和，有达洛尔山的遮蔽，这座边境小镇一年也下不了几次雪，长年保持着炎热的气候。对平民来说这是最理想的环境，不用经历冷冽之月的严寒，一年四季都是身穿单衣即可。

然而对于套着全身甲披罩袍的见习骑士，周围的气温显然不怎么友好。圣光可以抵御夜晚的冷风和清晨的白露，却没办法帮他降温。如果能够鼓动圣光施展清洁术去除体表细汗还好，但元素波动难免会引人注意。考虑到自己本就是来暗中保护老汉森的，杰理无奈的放弃了这个想法。

老汉森已经达成了来斯昆的目的，从魔法物品店出来就背着装法袍的包裹一路直行，看方向应该是先前进镇子的那条路。老实说，刚刚看到老汉森犹豫不舍的样子，杰理是很想出来为他买下法袍的。他们这些见习骑士吃住都由教廷提供，训练生活是没什么开销的。一些家境不好的学员，教廷还会定期以奖励的名义委托当地教堂资助家庭成员。杰理这样的贵族少爷自然不需要资助，反而家族还会定期寄来金币供他使用，优秀的排名也让导师欣慰，各色宝物晶核矿石都任他挑选。

贵族少爷从来没有为价值八个银币的学徒法袍发过愁。

作为洛桑自治领首屈一指的大家族，杰理家族的仓库里别说学徒法袍，初阶法袍都是成打成打的堆放，像兽皮一样捆成一团丢在角落，库房里只有中阶法袍才有资格被撑立在衣帽架上防止褶皱。据他那个混蛋老爹说，哪天他要是能往领地里拐回来几个高阶法师，那么家族藏品室里一样有高阶法袍拱他挑选。

可仅仅是一件学徒法袍，老汉森就要猎五只森狼那种最初级的魔兽才能买到。若是五只集群出现，老汉森活不过两分钟。五只森狼施展的化石为泥术足够将他周围二十米都变成泥泞的沼泽，失去了敏捷的猎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森狼一步步走到面前咬掉他的喉咙。

而自己这样的中阶骑士，要消灭五只森狼只需要两次展开灵气的全速冲锋。若是森狼聚得紧，一次也行。

幼时就被送到圣城参训的贵族少爷第一次认知到了职业者与平民的实力差距，这差距大到让他心里隐隐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带着洞悉了某种事实的心惊。

回忆起导师每次接到谕令征讨那些疯狂邪教徒时的决然表情，杰理有些隐约的明悟。还没等他抓住这丝感觉，眼前的老汉森突然被三个穿着灰袍的人半推半挤的带进了旁边的小巷。杰理皱了皱眉，跟了上去。

老汉森察觉到了有人在不怀好意的靠近。

虽然比不上职业者那不讲道理的感知能力，但哪怕是在遍布鸟叫虫鸣的密林，老猎人的耳朵也能听见野狗踩碎枯叶的声响，在喧闹的集市上也是一样。

他放弃了挂在背后难以取下的猎弓，抓住了腰间解剖猎物的匕首，只是没等拔出就被一只手按了回去，后腰有某种尖锐的触感，耳边传来一声不屑的轻哼：“老家伙别反抗了，跟我们过来，问完话就放你走。”

等到被带进了这条小巷，老汉森看着眼前三个戴着兜帽挡住面容的身形，极力回想着自己最近有没有捡到过别人的猎物。毕竟以艾坎森林的范围和物产，在森林里遇上别人追丢的猎物太正常了。

像老汉森这样的资深猎人，追丢过猎物也遇到过奄奄一息猎物。在这件事上猎人之间大部份还是相处愉快的，偶尔看见别人扛着自己的猎物走出森林，除了微微惋惜之外也不会生出别的情绪：都是林子里讨生活的，指不定明天他的猎获就被我捡着了呢。

难道是坎贝尔那个小心眼？还是格森那个坏脾气？淳朴的老猎人一边猜测着几个跟自己不对付的猎人，心底有些茫然：他没捡到过什么值钱的猎物，至少价值肯定抵不上雇佣眼前三人来报复自己的佣金。

看他一脸迷茫的模样，三人中体型相对瘦小的那个出声了：“我问你答，你最近有没有遇上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老汉森这两天遇上的都是不寻常的事情！三个预备圣骑士、一拳打碎森狼的大罐头、八银币一件的学徒法袍和眼前这三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谜语人，哪个都不寻常！

“装傻吗？倒也不奇怪，老鬼都是嘴硬的。”

矮小灰袍人见这条巷子没有来往的行人，索性也懒得伪装了，兜帽放下露出一张带着刀疤的阴狠男性面容，挥手示意两个手下给不知好歹的老东西提提神。两个灰袍人一左一右强行上前架住了老汉森对着腋下就是两拳，让他痛苦的呻吟了起来。

矮小男很满意他的表现，已经不打算再放老汉森离开，热闹的集市上失踪了一个老鬼才不会有人在意。他直接把话摊开了：“刚刚买东西的那枚金币哪来的？”

好不容易缓过气的老汉森哪里还不知道是那枚金币出了问题，边喘息边问：“那枚金币怎么了，是假的吗？”

这回都不用示意，看到领头人皱起的眉头，灰袍人拉起老汉森对着背后就两脚。

咔咔。

是猎弓连带着箭矢折断的声音。老汉森顾不上心疼，被踹飞之后挣扎着将背后的包裹护在胸前：那是他给孙女准备的礼物。

在猎人的心里，今天这件法袍比陪伴了他数十年的猎弓箭袋更重要。

老人背后的巷子口闪进来一个身影，杰理到了。

———

“也就是说，斯昆现在不仅有奎恩军方布下的眼线，还有异教徒隐藏在镇上？”罗兰看着神父，一字一句的问道。

神父苦笑了两声，他听出了罗兰责怪的意味。认识首席生铠甲的他当然不会轻视对方，哪怕尚未从红衣枢机手中接过属于自己的教廷骑士佩剑，仅凭首席的身份，这个男人就足以获得尊重。

他也明白罗兰为何责怪。斯昆镇是自己值守的范围，若是仅仅有奎恩军方人员活动还说得过去，明面上双方并没有产生嫌隙，奎恩仍是教廷忠诚的盟友，一些小把戏尚在容忍的范围，但异教徒——没有任何神职人员会任由自身信仰被冒犯。

罗兰在责怪他没有守护好主的光芒，而他偏偏对此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