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汪贵,就连李慕洲此时也有些懵。
这是来化缘的?
和尚一共两人,大的那个三十来岁,小的那个也就十一二岁,身上的僧衣手肘、前襟和肩膀处纳着补丁,头上六点戒疤清晰可见。
两人就这么淡定自如的排在队中,周围人的议论和指点对于他们来说,仿佛清风明月之于山岗,毫无影响。
高四九有点抓瞎,转头看了眼李慕洲,李慕洲赶紧小跑过来,先朝着大和尚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两位师父,有礼了,你们这是做什么?”
和尚还了一礼,平静的说道:“檀越有礼了,小僧带着师弟前来投军。”
李慕洲整个人都麻了,和尚当兵?你当是十三棍僧救秦王啊。
而且看看两位,都是身形精瘦,面有菜色,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武艺在身的啊。
刚要拒绝,徐清禳唱了个喏,道:“无量寿佛,师父慈悲,敢问师父如何称呼。”
“小僧上天竺苦寺圆觉,这是我师弟,圆通。”
李慕洲的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看向了那个叫圆通的小和尚,那圆通头光光,一双眼睛十分清亮,干净、清澈。
就像是初生婴儿的眼睛一般。
这让李慕洲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和尚。
“两位师父请随我去那边坐着说话吧。”
李慕洲把圆觉二人请到凉棚,倒了碗茶水后,才问道,“刚才圆觉师父说,你们来投军?这与诸法不符吧。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师傅生病了,我们没钱抓药。”圆通倒是直接,把投军的原因给说了出来。
“没钱?什么时候也不会缺了寺里那些香火钱啊。”
李慕洲有些想不明白了。
越是世道不好,人们就越是在虚无缥缈之处寻求寄托,当然世道好了,更是如此。
杭州城自古佛寺众多,信徒虔诚,怎么老和尚生病都没钱医治呢?
似乎看出他的疑惑,圆觉苦笑道:“檀越有所不知,苦寺不似那灵隐、净慈等大寺,香火鼎盛,我们也不求这些个外物,日日都是关门禅修,也不去做什么法事,自然没有香客上门。
平日里就靠后山种些菜叶去集市上换些米面过活。前几日师傅得了病~我等本想去化缘,师傅说,生老病死为人常态,世人已经很苦了,就不要给他们添麻烦了。
师傅这样说,做弟子的本应顺着他,可师傅对我有再生之恩,我们便想进城找个活计。正好看见这里在募兵,就想以这副皮囊,换些银子。”
原来如此!
李慕洲想了想,问道:“当兵可是要杀人的,你们不就犯戒了嘛。”
“我们可以做伙勇。”
李慕洲又问:“就算伙勇,那也要接触到荤腥,师父当如何办。”
“阿弥陀佛!”
圆觉颂了声佛号,满脸平静的说道,“非因我而死,不算破戒。佛在心中,不在红尘色相中。”
李慕洲和徐清禳听了连连点头,这和尚有些道行。
这时,高四九插话道:“大和尚,你们太瘦了,这当兵可是要力气的。”
圆觉面如静水,缓缓说道:“檀越可以一试。”
“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高四九伸出一手,搭向了圆觉的肩头,只见那圆觉出手如电,后发先至,紧紧的攥着了高四九的手腕。
高四九用力想往回拽,脸都涨的如猪肝一样,那圆觉却稳稳安坐在板凳上,连衣服角都没动一下。
“得罪了。”
圆觉手一松,高四九噔噔噔退了几步,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李慕洲更是满脸痴呆,这位不仅是高僧,更是个高手啊。
刚想答应他投军,转念一想,不对。
真遇到两军厮杀,前面胳膊腿心肝脾胃肾乱飞,后面一大一小和尚一字排开,高声喊着阿弥陀佛,这画面想想就觉得很诡异。
这也罢了,要是兵卒和他们接触久了,被他们佛法感召,一个个放下屠刀,那还打个屁啊。
当兵就是要如狼似虎,绝对不能心慈手软,讲究众生平等,以身饲虎这一套。
想了半刻,李慕洲起身取来四锭银子,放到了桌上:“两位师父,这些银子你们拿去给师傅抓药治病,投军一事千万不要再提了。本是清净人,何苦来惹尘埃呢。”
圆觉抬眼静静的看了李慕洲许久,点了点头:“檀越大智慧,是我着相了。”
说完,他站起身来,拿过银子放进袖中,朝着李慕洲合十一拜:“檀越,佛门中人没有恩仇,只有因果,如你日后有难,可来上天竺苦寺一避。”
他的话李慕洲只当客气,笑着客套了下。
圆觉深深看了李慕洲一眼,又朝他行了个礼,刚要带着圆通离去,李慕洲从怀里掏出一小锭银子塞给了圆通:“难得下山一趟,去河坊街买块定胜糕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