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自己才刚刚睡着,就被一阵阵高亢的鸡鸣吵醒。他使劲将眼帘撑开一丝缝,窗外依然漆黑一片,夜色刺痛着他的眼睛,无法睁开,他赶紧重新闭上。
“明天一定要把家里的公鸡杀了。”他呢喃着对着枕边说道,枕边没有人回应。
这是九十年代中国农村的一个普通人家,他是这家的男主人,姓元,今年刚四十岁出头,以前是生产队的会计,再后来是村里的赤脚医生,现在是乡村医生,所以大家都叫他元医生。
元医生的妻子姓刘,也是本村人,比他小两岁,因为元医生的缘故,常被人叫做“元医生娘子”。他们两人结婚十多年,生育有一个儿子今年十二岁,一个女儿今年已经八岁了。
元医生昨晚临时出诊,折腾了一夜,凌晨才回来,人马困乏,睡得正舒服,被屋后的公鸡吵醒。人在深睡中,被强行唤醒,不仅会感到头昏欲裂、浑身无力,更难受的是在精神,好像被强行和自己的肉体分离。处于这种分裂状态下的人,脾气莫名其妙很大,总想找个目标发泄。
元医生此时正是这个状态:此刻他大脑中全是对搅他睡眠者的怒气,甚至对它恨之入骨。他希望此时“仇人”就在自己的面前,这样他触手就可以扭住它的脖子,杀之后快。
不过他也知道,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不过是他愤懑情绪的发泄而已,要知道,对于他的妻子来说,正在打鸣的这只公鸡,是她的宝贝疙瘩,其家庭地位,尤在精心喂养着的十多只下蛋母鸡之上。
它其实并不是家里唯一的公鸡,只不过是家里唯一会打鸣的公鸡。
长大后的公鸡,雄性激素旺盛,生性活泼,喜爱打斗。不仅吃下的食物都被运动消耗,蓄肉缓慢,而且同一鸡群的公鸡之间,经常会为了在母鸡面前争风吃醋而大打出手,影响整个鸡群的生长,所以,在村里有阉割公鸡的习惯。
公鸡在长到半大的时候,从中选出一只和同龄鸡相比,长势最强壮,毛色最好,声音最洪亮的幸运儿留下,其它未被选中的“弃鸡”,则被请来的一个叫孙阉匠的人阉割,成为鸡群里除了公鸡和母鸡之外的第三类。阉割之后的公鸡,因为不再有雄性激素的“怂恿”,性格温顺,专心生长,不仅食物消耗降低了,而且少了雄性的骚膻之气,肉质更好。
每年农历四、五月份,正好是当年的小公鸡长到半大的时候,阉匠们开始骑着他们的自行车在乡村里穿行,村民间的闲聊,也开始加入阉鸡的话题。
“我屋里有六个叫鸡要阉掉,看到阉匠了,使一下,要他到我屋里来。”甲说道。
“要得。”乙回答。
乙接着问道:“还是要孙阉匠吧?还是其它阉匠也要得?”
她口中的孙阉匠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总是骑着个大永久的单车在乡里转悠,也是十里八乡里技艺最高超的阉匠。
孙阉匠的阉割手艺,刀法精准、创伤小、恢复快,能够最大限度的降低阉鸡的痛苦,提高愈合效果,有口皆碑,深受村民们的信赖。村民们无论是阉鸡,或是阉猪,都喜欢找他。
甲问:“你上次阉鸡是找哪个阉的?”
“李阉匠。”乙回答。
这是一位以前不常听说的新阉匠,乙仿佛看出了甲的迟疑,马上接着说道:“李阉匠是孙阉匠的徒弟。手艺也蛮好,跟孙阉匠差不了多少,上次我就是找他阉的,四只叫鸡,一只都没有问题。”
乙接着补充道:“现在孙阉匠年纪大了。”
这是孙阉匠的致命伤,阉匠也是吃青春饭的职业。阉割不仅考验阉匠的经验和技艺,更加考验阉匠的手脚和眼力。岁月无情,即使是二十多年的老客户,此时也无法坚持,最终改变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