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上中天,今天早饭吃得早,肚子开始提醒起元医生,所以他不用看钟就知道,差不多应该是十一点多钟的时候了。诊室安静下来,从别人那里又借过来了一本新的小说,还剩下最后几章,元医生准备抓紧看完,就在这几天把它还回去。
“元医生。”门外远远传来声音,“元医生在屋里没。”
元医生抬起头,看见陈正邦刚好从屋角的山坡拐过来,他一边走,一边大喊:“元医生,元医生,在屋里没?”
从他大喊的音调和走路的姿态,元医生知道,这些天一直揣在自己心里的石头,终于可以落地了。他抑制自己不由自主的喜悦心情,连忙放下手里的小说,站起身来,问道:“正邦,你来了?你媳妇么子样了,好了没?”
“好了好了。”陈正邦快步走进来,大声说道:“好了。昨天出的院!”
“那要的。乡医院最终确诊了没?是什么病?是阑尾炎吧?”元医生又问道。
“阑尾炎,是阑尾炎。”陈振邦说道:“开了刀切掉了,好了。”
“是的吧,我晓得的吧。”石头彻底落地,又一次证明自己的诊断无误,元医生神采变得飞扬起来,这句话的声音越来越高亢,最后几乎是喊着说出来的:“晓得的,我一看就是阑尾炎。”
“阑尾炎和普通肠炎就是不同的,有细微差别的,我一看晓得,是阑尾炎不是肠炎。”元医生连声说道。陈正邦心情也很高兴,他笑呵呵的站在一边,静静地等着元医生说完。
元医生妻子刚好泡了碗茶端出来,问道:“你媳妇出院了?”
陈正邦双手接过:“昨天就出院了。多亏元医生诊得准。”
元医生妻子继续问道:“住了几天?”
“昨天出的院,住了差不多一个星期。四、五天”
“一个星期不算多,好了就要得。”元医生妻子说着回到了厨房。
“好了就要得。”元医生问道,“那你来有什么事?”
“哦。”陈正邦把茶水放到诊桌上,“出院了,医院给我开了几天吊针消炎,我来请元医生帮忙去打吊针。”
“这么远难得跑,你到你们当地卫生室请个人打就行了。”元医生受宠若惊,说道。
“那不行,这次我堂客多亏了元医生您。”他嘬了口热茶:“我屋里看病一直都是元医生您,就没请过别人。上回辛苦你来帮我堂客看病,您饭都没吃。刚好上次抓了两斤泥鳅,一直养在家里。买了几斤米酒,好好感谢您一下。”
“元医生有空吧?”陈正邦问道。
病人的信任不可以辜负,何况对方特意挑这个时间过来请自己出诊,盛情难却,于是元医生不再推辞,开始准备诊箱,说道:“要打的药乡医院都配好了吧?”
“配好了。您看还要加点什么药不?”陈正邦说道。单纯帮忙吊针,出诊只有人工,“含金量”低下,如果元医生想要提升“含金量”,他不会介意。
“不用了,只需要消炎就可以了。他那个药就要得,没必要浪费钱。”元医生接着问:“针头,消毒棉那些都有吧?”
“没有,元医生您帮忙带一下。”陈正邦一边喝着茶,一边等着元医生做准备。
元医生把吊针的辅材装进诊箱,然后把听诊器和血压器也装了进去,冲里屋喊道:“我去陈正邦屋里给他堂客打吊针去了,不在屋里吃饭。”
说着他背起来诊箱,就开始往外走。元医生妻子赶紧出来,说道:“都快中饭时节了,吃了饭再走吧?”
陈正邦回答:“不了,元医生娘子,家里搞了中饭,就等着元医生。”
说完快走几步,和元医生一前一后就走远了。
这次不用像上次那么赶时间了,两个人一边闲聊着,一边正常的速度,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到了陈正邦家。到的时候,刚好是中午十二点半钟的时间,堂屋里的饭桌和围着的四张木椅,都已经摆放好了。
“我先给病人打上吊针。”元医生说道。
先得给病人扎上吊针,这样吃饭也不会耽误工作。
“要得,元医生您扎完就来吃饭。这么远过来,肚子都饿了吧。”
“不饿不饿,早上早饭吃的晚,肚子还是满的。”元医生回答。
乡医院开的药,两瓶水,一瓶500ml的0.5%的氯化钠注射液,一瓶250ml的葡萄糖注射液。前者是用来稀释青霉素的,后者是补充营养和糖分的。两支玻璃瓶装的白色粉末状的青霉素,才是今天吊针的主药。
青霉素进入血液,会对血管内皮细胞会产生比较强烈的刺激,导致明显的疼痛,需要用生理盐水进行稀释注入,缓解疼痛,提升病人的舒适感。
元医生先使用医用钳,把一只尖头长颈的10毫升玻璃瓶的尖头夹掉,用注射器把里面的生理盐水抽出来,然后把它注入到青霉素粉剂的瓶子里。将青霉素的瓶子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平拿着用手腕在同一水平上左右轻微的晃动,加速粉末的溶解。
“青霉素过去叫盘尼西林,比黄金还要贵!”元医生一边晃动着玻璃瓶,一边跟一旁的陈正邦感叹:“过去战争年代,打仗受了伤,必须要这个东西。”
元医生是一名“抗战片”的爱好者,里面常常有类似的情节——因为条件限制,加之敌人封锁,没有“盘尼西林”,很多伤员因为伤口发炎而死去。
“白求恩就是因为没有青霉素,死掉的。要是放到如今看看,青霉素烂便宜的,……。”
天气暖和,粉末很快就完全溶解。用注射器抽出来,又将它们注入到大瓶的氯化钠注射液里,吊针的主要准备工作,就做完了。元医生把一大一小两瓶水,各用一个尼龙网兜装起来,挂在床架上,调整好了位置,瓶口刚好从孔中露出来。
青霉素在注射之前需要做皮试,确定病人是否对青霉素过敏。
作皮试的时候,用注射器针头浅浅地刺入人体手腕内侧的表皮,微挑着针头,注入一两毫升的青霉素药液,在皮肤表层形成一个黄豆大小的水包。持续观察这个水包的变化,如果表皮变红,则表明人体对青霉素有过敏反应,不能注射。如果五分钟后水包依然没有变红,则表明人体对青霉素不会过敏,可以注射。
病人在乡医院住院的几天里,每天都打青霉素,所以元医生省去了做皮试的环节,直接进入正题。他把一次性输液管的塑料包装袋撕开,把输液管的阀门调到最小的位置,把粗的塑料针头的一头的保护管取掉,使劲把它从氯化钠瓶口的橡胶瓶盖扎进去。
然后他拿过病人的手,用橡胶管在手臂出绕一圈,紧紧地绑住,堵塞血液的流通,扩张血管。用酒精棉球擦拭两遍消毒后,取掉套在针头上的套管,斜着就扎进了静脉。几乎在针头扎入皮肤的同时,一缕鲜红的血色,马上从针头倒灌进输液管,扎得很成功。
随后,元医生用胶带把针头和手腕固定在一起,调整调液阀到合适的速度,输液就开始了。
刚开始元医生把输液的速度压得很慢很慢,差不多两秒才滴下一滴,随后慢慢调快阀门。在调整的过程中,他还不停地询问病人:“不痛吧?没什么不舒服吧?有任何不舒服都要讲呢。”
“有一点点,蚂蚁子夹一样的。”对方答道。
“还有别的不舒服没?比如出不过气、头晕、想呕。有就要马上告诉我嘞。”元医生说道。
“暂时没有什么不舒服。”病人回答。
于是元医生又调快了一点点,再问道:“这下呢?有不舒服吗?”
“没有。”
元医生把调液阀调到正常的速度。
陈正邦在旁边一直在静静地开着没说话,直到元医生调整完,他开始说道:“元医生要得了吗?先吃饭吧?”
“再等两分钟。”
元医生一直关注着病人的脸色和状态,直到两分钟过后,病人一直没有异样,元医生最后又微调了一下输液管的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