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了一个多月的梅雨终于结束了,笼罩在山村的阴云和水汽消散,天气一下子热起来。太阳像许久不见的老友,它要把过去一个月里积攒的所有热情,加倍地补偿给人们。
太阳从早到晚地烘烤着山村里的湿气,村民们将家里的棉被拆换出来,搭在晒谷坪边的晾晒竿上,晒去霉气。被套床单也被洗干净,晾晒后被收入了红木箱的最底部。家里有老人的,还会在晒谷坪的角上,晒着一堆柔软的稻草,这是古老的“床垫”。在经过一个冬天,一个雨季后,“床垫”的稻叶和杆上,长出了黑色的霉点,发出腐朽的气味。趁着太阳好,把稻草翻出来,铺在晒谷坪上暴晒,既可以消去霉菌,又可以驱杀虫子。
雨季里晒制的干蘑菇,这个时候也被重新拿出来,倒在畚箕里,晒一个太阳,之后被彻底地封装在密闭的塑料袋子里,直到过年和春节的时候,才会被再次打开。
大约是因为天气过于炎热,流行的疾病也开始进入蛰伏时期,往来元医生诊室的病人,除了一些中暑受热导致不适的病人外,整天里几乎没有人,元医生也乐得清闲。
元医生比常人要更怕热一些。从四五月份刚刚入夏开始,气温刚刚二十多度不到三十度的时候,别人还是长袖外套,他就已经开始短裤凉鞋,洗冷水澡了。气温继续升高,身上穿着的衣物已再无可减,光膀子已是文明容忍的极限,所以夏天对他来说,是格外的煎熬。
外面太热,于是元医生开始整日地坐在自己的诊室里,吹着风扇,几乎足不出户。黑瓦泥砖的房子,再加上房前屋后山林树木茂密,遮挡了阳光和暑气,给他提供了优良的避暑之所。
山村的上午依然凉爽,元医生习惯性地把风扇的档位扭到最大,听到风扇的叶片“呼呼呼”地转动越来越快,搅动室内空气产生最强烈的风流,把诊桌上的处方本或者小说的书页,吹动得“哗哗”作响,感觉身上的热气才消散开来。
他的妻子既心疼又无奈地说道:“就开这么大风,看你三伏天怎么过。”
“热呢!你们不热啊?!”元医生回答。
来诊室看病的病人或者访客,他们都没有元医生这样的“抗寒能力”,无一例外地把自己的椅子挪到尽量远离的背风处,一边挪一边说道:“元医生就是身体好,这个天气就要吹风扇。”
拥有一米七个子和一百六体重的元医生,当得起这样的夸奖,他马上得意的问道:“热呢,你们不热啊?!”。
当然这不一定是夸奖,因为很多时候,后面别人还会紧接着一句:“六七月怎么办呢?”
元医生回答道:“我就是比你们都热一些。”
说着他还觉得不过瘾,习惯性地把自己的背心搂起,把肚皮露出来,好让风流直接吹到自己的皮肤上,带走更多的热量。
“我比你们都要热些。”元医生继续强调,丝毫都不掩饰自己的得意,说道:“我冬天都只穿两件单衣,不用穿袄子的。”
在怕热这件事上,对于元医生的自得,他的妻子心里非常不以为然。如果刚好在旁边,听到元医生的自夸,她就会嗤之以鼻地评论道:“皮发烧。”
无需元医生自己反驳,反倒旁边的病人或者客人,立马转换了立场,接腔帮着元医生打圆场,说道:“元医生这是身体好呢,阳气足。”
话虽如此,元医生异于常人的“抗冷畏热”体质,因为他的与众不同,自然而然地给他人带来了不便。
尤其是在四五月这样乍热还凉,或者九十月间这样将冷未冷的季节,给他的妻子儿女们带来了额外的困扰。比如在吃饭的时候,风扇的额外附加的凉风,不仅影响了同桌吃饭的家人,而且很容易就把饭菜吹凉。所以元医生为了不影响自己的妻子儿女,他只好把风扇关掉,“冒热”吃饭。
热气腾腾的饭菜,加持着令元医生感觉“酷热难当”的天气,细密的汗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在他的宽广的额头上渗出,汇集成绿豆粒的大小,直至失去表皮的粘附,汇股沿着脸颊流下。不一会儿,元医生的整个头顶,就会升腾起白蒙蒙的雾气。
他的儿子或者女儿,有时候就会取笑自己的父亲:“爸爸,你脑袋上怎么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