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打谷机是双抢季节里最辛苦的工作,也是最男人的工作。经验丰富的农夫,他们能根据稻谷的生熟情况和打谷机当前的运行状态,适时地调整手臂环抱稻把的松紧,和下压稻穗的力道和角度。使得稻穗和滚筒的接触尽可能地大,提高脱粒的效率和质量,又尽可能地降低稻把给滚筒造成的阻力,使得自己的体力得到合理的分配和利用。
打谷机就像是一个张着大口,“嗡嗡”嚎叫着,专门吃稻谷的怪兽。三个男人轮流地从稻田的地面上抱起稻把,送入打谷机,抽出来的时候,稻穗上的谷粒无影无踪,只剩下光秃秃的稻杆,被随手丢在一边。
吃下的稻谷越来越多,打谷机的木桶越来越重,拖动前行越来越困难,于是刘湘停了下来,他喊道:“刘尚!”
“你不踩打谷机了,先送湿谷子回去。”刘湘说着,右脚踩在踏板上,暗暗发力阻挡滚筒,滚筒继续在嘶吼几声后,终于停了下来。
“要得。”刘尚担着箩筐过来。
他把桶里的谷堆,一畚箕一畚箕的装着,转卸到一旁的箩筐里。装卸谷子的时候,他还会顺手把混入稻谷里的粗长的稻杆清理出来,丢弃到田里。偶尔有一两根稻杆,顶端的谷穗还没有脱尽,他还会顺手一撸,把谷粒撸下来。
“你这个谷结实的呢,都没什么瘪谷子。”刘尚一边扒拉着稻谷装进畚箕,一边说道。
“是的呢,他这个谷作得好呢。”元医生附和了一声。
刘湘清理完缠绕在滚筒和齿轮上的稻杆,和元医生一起上到田埂上,每人倒上一大碗的茶水,仰着脖子,“咕咚咕咚”地牛饮。
打谷机桶里的稻谷装满了两个箩筐,刘尚把它们挑起,准备送回刘湘家门前的晒谷坪,在那里,刘湘妻子和她的女儿,已经做好准备,随时把送回来的湿谷子,扒开摊晒。收回来的湿谷,必须尽快脱去水分,否则湿热的谷子堆放在一起,只要一个晚上,就会重演“催芽”的一幕。
刘湘和元医生再次走上了打谷机的踏板,“嗡嗡”的轰鸣声再次响起,又开始重复之前的工作。
“今年的谷壮实。”刘尚使劲地挑起一担谷子,起得太猛了,他晃动了一下,用力才站稳。
刘尚摇摇晃晃地迈出第一步,他努力地调整重心的位置,跟随着扁担上下颠簸的频率,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和步伐,很快就找到了平衡和节奏,后面的脚步逐渐变得平稳起来。松软的泥土里,留下他两行深深的脚印。
“刘尚还是有劲。”元医生忍不住对刘湘赞叹地说道,“这担毛谷子,怕有两百来斤。刘尚担着没担一样,背都是笔直的。”
刚上小路的刘尚,听到元医生话,腰背挺得更直了。
“刘尚是有劲。”刘湘回答,“元医生你也有劲啊!担两百斤的毛谷子,不打着赤脚飞起来跑?”
“我啊,搞不得了,不像以前年轻的时候。搞集体的时候,那个时候,担两百多斤没一点问题,现在不行了。”元医生谦虚道。
收割推进得很快,当刘尚往家里送完第一趟湿谷的时候,支援到了。——刘湘妻子,带着自己的女儿,和元医生妻子、刘尚妻子,一起来到了田埂上。
“大部队来了。”刘尚感叹道。
“屋里事情搞完了?”刘湘见到自己的妻子,问道。
“搞完了。”他妻子回答,“中午的菜都切好了,只要回去炒了。”
“谷呢,哪个在屋里晒?”
“交代细妹子了。”
“要得,镰刀在那里。”刘湘示意了一下,然后又对自己的女儿说道:“妹子,你慢点搞。”
刘湘的女儿捡起镰刀,和自己的母亲一起下田,很快就进入状态,她的刀法轻盈娴熟,和旁边的大人相比,丝毫不落下风。
“你妹子割禾,是一把好手呢。”元医生夸赞道:“比得上一个大人了。”
“几年级了?”元医生问道。
“五年级。”刘湘回答。
比元医生的儿子还低一个年级。
“大人了。”元医生回答。这既是对她年龄的评价,更是对她懂事能干的夸奖。
“大人是大人了,就是不爱读书。”刘湘感叹一声,然后问道,“你们家的呢?六年级了吧,下半年就要升初中了?”
“下半年初中了。”元医生回答道。
“初中应该考得上,没问题吧?”刘湘说道:“你们家里的会读书,考初中没问题。不像我们家的。”
三家的小孩里,除了刘尚家的年幼,还没蒙学之外,元医生的大儿子是学习最好的,常年在班里名列前茅,所以考上初中应该问题不大。然而入学的通知,要到月底才能收到。
“读书不发奋,头疼。”刘湘说道。
“好多名次?”
“中间吧,二十几名。”
“那考初中应该还是没问题。”元医生回答。
小升初的考试,绝大部分孩子都能升入初中,有机会继续“深造”。只有不到两成的孩子,或者因为他们小学学习实在太差,或者因为家里父母的思想,又或者自身厌学的原因弃学。
“要是考不上巷口中学,实在没办法,就把她送到七里中学读寄宿去算了。”刘湘说道。
巷口乡人员密集,生源鼎盛,乡中学也是附近十几个乡里有名的好学校,小学升入初中的竞争比较激烈。而且有很多外乡的优质生源,他们的父母都想方设法地把他们的孩子送入巷口中学来,无形之中进一步加剧了巷口乡小升初学生的压力,增加了他们失学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