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夜,冰映水,冰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难以想象,这么笑起来嘴角有两个小小的梨窝,说话总是慢条斯理,一字一句都是细琢磨有分寸的,叫人喜欢的姑娘,竟有这么凉薄可怜的过去!
谁说不是呢?过往像一把刀放在了咽喉,像一把利刃刺进了胸膛。
寂静的空气里,她听到自己沉重的哽咽,泪水悄然滑落。
情非得已的太多了,她也就慢慢的不奢望上天再给她眷顾。
记得刚到天殿的前五年,神界社交圈里,小花韫公认第一把交椅。那时候小家伙也没有现在那般清冷,犹如冰雪。
清宁的出现,是生命最珍贵的大礼。她那时候势必要去琼瑶池花园赏媚月花,她从未见过那么美的神。也就是蓦然一回头,她看到她在望着她。
清宁,东海之神女,乃是后洪荒时代的一尾白龙,汲天地灵修,复炼元真静居成仙,天帝上证得太一海龙女之位,由天帝亲封海号,称祈海神女。这位神女,正是小花韫的好朋友,对她以命相待的神女。
她来天殿进贺礼,琼瑶池巧遇花韫。一双小女儿来往频繁,吟诗和曲,投壶打马。清宁于她来说,囊括了她对所有美好最质朴的童年向往。那个曼妙年华的身影,填塞满了她整个的少儿时期。
她有海神高贵的血统,母家位列仙们,六界无其二。她还记得她倚在树下为她簪花画眉的笑脸,她说待她即位爱神,一定派遣虾兵来晋贺,她要迎她入东海,让她做她的海之巅掌灯。
可是谁也没料到,她第二年就惨死在天殿,据说面目模糊,身首异处。她得知消息时整个都疯了。不敢相信。她没有见过她最后一面。凤凰说她的死其实不是意外,其中有蓄谋,逝者已矣,留着的更要好好活。海神只有瞑宁和清宁两个血脉,瞑宁痛失所妹,懊悔其妹置于天殿。待入深夜,昔日良善,淡然消逝,徒留凶狠,他怒骂:
“花韫,你真是灾星!你还清宁命来!你这个没本事的废物。要不是你,清宁不会不回家。这劫难就是因你而起!她为了陪你,宁愿舍家也要在天殿陪你学习。她念你孤单,陪着你成长。她总说天宫神仙欺负你,她要守在你身边保护你。可是谁又来保护她?………你说你个多余的,你自己没本事尽是让周围人遭殃。什么屁爱神,晦神还差不多。以后请你别靠近东海。晦气…………”
花韫是个知恩的人,沉吟点头,即使残忍,她抬眼瞧瞑宁清冷凝望向窗外。她说愿意,竟比不愿意更叫她难过。含着泪,点点头。她还能否认吗?花韫是理解瞑宁的痛苦的。未来她要替清宁活下去。
跪下来哀哀望着瞑宁,这眉目,看一遍,在心头烙一遍。
突然觉得薄凉惭愧,哽咽得说不下去了,捂着嘴眼泪打转却不忍心哭出来………
是呀,要不是她害的,还能是谁?
清宁爱她才一直陪伴她………的确,她就不合适有朋友。而她,给了她什么?
从小到大,父神丢了她,娘亲不要她,最后,清宁也走了……………
最后的最后,为什么?
小花韫不明白。少年懂事的她,总是也害怕去明白。对于娘亲,她也不过是她的棋子。事成,生死由她;事败,仍旧生死由她。虽然不知道为何丢她在天宫。不过显然她不过是一个冰冷的工具,她想不想活在天宫,她的意愿和喜欢,从来不在长辈的考量之中。
显而易见的道理虽然轻而易举出口,但再委婉也还是刺痛她的心。这命要活的多凉薄,才能如她一般,苦涩,发酸……
她笑得凄凉,等待她的不知是怎样一条路………只有靠她自己。她也不敢奢望去社交,那颗心禁锢在了清宁的死亡中。
世界万事皆有缘由,她的性情就变的更冷漠了。有一句没一句的。奈何,奈何,谁能解?
在清宁入棺当天,她褪了鞋,赤足在东海沙滩旁。脑子历历在目忆起清宁笑容可掬:“
“我小时候在东海王宫时也像你这般,父神母神哥哥去了西海,我年岁小,他们就丢我在东海。
那时候我也觉得殿宇又高又深,一个神住着怪害怕。我和你一见如故,以后我们就是好丽友了。我真的我能理解你。你太苦了,花韫。以后我罩着你,拉勾。
好丽友,好朋友,一起走。
花韫呀?我穿这衣服美不美?
天又要冷了,她们欺负你是不是?……我去收拾她们!!
你等着!…饿了吧,咱们一起吃吧。…
花韫呀,你会喜欢怎么样的男孩子呀?…
这衣服你穿起来真好看,我娘亲多做了一套,这套就留给你了……反正我穿也小了…。”
花韫曾对着浩瀚天空大喊:
“清宁,你是我娘亲派来的吗?
替她来爱我吗?谢谢你曾经来过,清宁,别……死……我……舍…不…得…你。我…多希望死的人的是我,清宁。”
这个以命相待的好朋友,在夕阳狭海的对岸,陨落在了青陵纵横、花开平野、深河奔涌的地方,埋葬在蓝峰峦间的黑石巨塔上。
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对着空气写下了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