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晚上你一个人别让炉子灭了,半夜冷得很。”赵成纪站起身。
“知道了,我火气大,冻不死的。”公孙袤也起了身,目送赵大爹出了窑洞门。
出了营地,过了木桥,赵成纪沿着河边进了村庄。当他快到倪裳家的时候,分明看见有个黑影在窑洞外面一闪消失在旁边的树林里。估计是赵成纪瘸腿走路的声音惊动了那歹人,闻声逃离了。赵成纪没有做声,装作没事一样轻轻敲响了门板。
窑里有了声音:“哪个,是谁?”
赵成纪回应:“是我,还有哪个。”
倪裳打开了门:“我正准备睡觉呢,你就来了。”
赵成纪走进:“这寒冬,外面很冷,快把门关上。”
倪裳敞着衣袄,的确感到了寒风,急忙把门从里栓上。
赵成纪往里走几步,转过身:“咋,你不想让我来?”
倪裳娇羞地:“说什么呢,不要你还能要哪个?我以为你留下来陪袤儿呢。”
赵成纪往炉子边走去:“那孩子一趟陇山郡回来,似乎把该放的放下了。”
倪裳有同感:“是啊,他懂事了。”
赵成纪伸手烤着火:“那是个好孩子啊!”
倪裳提议道:“这年关就要到了,不行就让袤儿到咱们这儿来过年。”
赵成纪说:“估计都尉和夫人不会同意的,他们挺稀罕袤儿的。”
倪裳点头:“也是,袤儿是他们的儿子。”
赵成纪想起刚才看到的黑影,为了不让倪裳害怕,他只是嘱咐倪裳:“以后天黑了,你一个人的时候早早就把窑门从里栓了。”
倪裳问:“怎么,你发现了什么?”
赵成纪摇头:“没有,你住在村庄边上,当心有野兽。这冰天雪地的,那些畜生们找不到食物,会摸进村里的,还是当心为好。”
倪裳答应了:“我听你的。”
赵成纪为了想知道那个黑影是谁,次日他通过村子里的熟人私下打听,有人告诉他,一定是村里的那个懒汉,人长得高高大大,一表人才,但自从爹娘死了后,就不知道咋活了,到处偷鸡摸狗,还扒寡妇的墙头。那人还告诉赵成纪,最近一些日子再没见过那家伙的面,不知又流浪到哪去了。赵成纪听了再没说什么,也没说昨夜在倪裳门外看到的黑影,只是点点头算知道了。
也好,没了歹人的骚扰,可以过一个安稳的庆丰年了。
数日后的夜晚,在河边,篝火点起来了,村庄的老百姓载歌载舞,牧人们也赶来了。在粗犷、嘶哑的嗓音中,牧场的李都尉把《大风歌》吼唱的淋漓尽致,略带感伤与悲音,慷慨伤怀,荡气回肠……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伴随着激昂的歌声,李都尉仿佛又回到了往昔的峥嵘岁月中——那时的他英姿勃发,身披盔甲,纵马驰骋,挥刀与敌搏杀;那时的他冲锋陷阵,斩杀匈奴……搏击中,他不慎受伤跌落马下,沙土飞溅的铁蹄从他眼前驶过……霞光红艳,他从血泊中顽强地站了起来。伤好后,他来到牧场,和牧人们驱赶数千骏马在草原上奔腾……还有前不久他和牧人们与匈奴侦察兵厮杀,看最后一个匈奴骑兵被击杀,他也轰然倒下去,后又在血泊中摇晃着又一次站立起来……
赵成纪也被他的歌声感染,心潮澎湃,大凡经历过战争,才能读懂李都尉的壮志豪情,身为军人,他对“猛士守四方”体会得最为真切,也知道那是真挚感情的爆发。
篝火熊熊,火焰跳跃下,是一张张喜庆的笑脸。
雁儿跟随大人们的节奏欢快地跳舞。
倪裳唱《关雎》,委婉、悠扬的歌声在夜空中飘荡: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
唱完歌的倪裳看到了赵成纪欣赏的目光,备受鼓舞的她感受到了幸福,以热辣辣的神色回应。
围着火堆,众人载歌载舞,旋转。
明惠弹拨琴弦,满脸笑容。
村民们跳起欢快的节日舞,手里拿着已经脱了籽粒的麦秆和谷子的长穗,尽情舞动,欢呼,雀跃。
李都尉擂鼓,根据曲子节奏时而轻缓、时而重击。
李郁郅和公孙袤站在边上,在场地上跳舞的朵儿投来关切的目光。
旁边的河水泛着火光,一路奔流。
遥远的星空一片璀璨,有流星耀眼划过……
篝火正旺,火焰炽热、耀眼,映照着每个人的笑脸。火星儿溅出火花,迸发出来,窜向夜空……
赵成纪扬臂吼了一嗓子:“要过年了——”
雁儿拉着公孙袤的手,欢快地蹦跳。
朵儿一往情深的眼眸,李郁郅看到了有意躲闪。
倪裳的歌声舞姿更是悦耳、动听、迷人……
雁儿稚嫩空灵的声音响彻:“爹,什么是‘年’?”
李都尉告诉女儿:“ ‘年’就是‘岁’,禾谷丰收了,也叫‘年熟’,是一年中该当庆贺的时候。”
雁儿也在喊:“年来了——”,她稚嫩的声音在空旷里久久飘忽、回荡:“年年岁岁,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