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对柳肆的教育太过严格,这个儿子自小对柳清兰有一种畏惧与疏离,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板板正正,小心翼翼居多。她们之间没有玩笑,没有笑闹,甚至连母子之间的依赖信任似乎都不存在。有的,只是那种从生物学上被固定住的、不可调整性的母子血缘关系而已。
很多时候,柳清兰觉得,柳肆在她面前所有的听从、乖顺、尊敬只是对她身为母亲角色的世俗传统价值的一种遵从,与情感无关。
最开始,柳肆的名字其实叫柳斌,柳清兰希望他能文武双全。这个名字叫了许多年,直到他坚持要出国留学,去的还是极远的一个国家,学的是柳清兰不看好的专业,母子之间爆发了最严重的一次冲突,柳肆才终于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他说,他一直不喜欢母亲给她安排的学业与兴趣,他厌恶游泳,每一次下水时都强忍恶心,只是着着岸上柳清兰的脸色,都硬着头皮一次次将自己埋入水中。
他不喜欢她对自己的朋友同学一一点评,打分式的评估着,谁有往来价值,谁该远离。不喜欢她指定他一毕业就立即去考公上岸,去她所谓学生的单位当个清水闲人,然后再伺机找个领导家的女儿恋爱结婚。
甚至,他连柳清兰叫了他几十年的名字都不喜欢,他自认为自己就是个普通人,也乐于当个普通人,不会是什么文武双全的天之骄子,不愿再配合柳清兰自欺欺人。
后来,柳肆花了很长时间奔走程序,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坚持以新的名字独自前往异国留学。这一去,就是五年,五年间,母子未曾失联,但亦如失联。
小小的游思在文德正结束视频通话,拉开门进入室内时被打断。柳清兰迅速故作从容地收拾物品,将几乎没电的手机接到电源上。
“柳肆都挺好的,看着又壮实不少,想来健身房是没白去。”文德正在聊及柳肆时的骄傲溢于言表。
“哦,那挺好。”柳清兰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尽量寻常地应一声作罢。
感受到柳清兰的异样情绪,文德咽回原本要再就柳肆再展开的话题,眼珠一转后调转话题,决定用女儿文雅的话题重新哄好柳清兰的心情。毕竟,女儿是柳清兰的骄傲与欣慰。
“要不要也再给雅雅打个电话试试?咱们刚一出来,城里就台风大雨,赵清城又不在家,不知道她一个人会不会害怕。”文德正说着,就向向文雅的号码发出了视频邀请。
在一阵等待后,手机示意暂时无人接听,文德正只得作罢,又说:“我看新闻上讲,江城有超过一半的地方淹了水,影响供电和网络。可能她家那边也是这种情况吧。”
“最新报道已经是百分之七十的地区受影响。但她一向有什么事都会和我联系,今天一个电话都没有,这种情况非常少见,我心里不安生。”柳清兰在提及文雅的时候神色语气都有了变化,划开用文雅的照片做成的手机屏锁,也给文雅拔去电话。
电话自然是无人接听,柳清兰眉头蹙起,推扶自己鼻梁上的眼镜,神色更显忧虑。
文德正见此明白,要是他今天还想出去逛夜景,就得做点什么将柳清兰的顾虑担忧打消。于是便走近将柳清兰,将她的手机放回桌面,把她的双手交叠放下。
“她已经三十岁,不是小孩子,刮风下雨不出门总该知道的。你看,你刚才不还说概率是科学嘛,那现在百分之七十的概率只是天气影响供电网络的问题。按你们数学四舍五入的计算法,那就是确定肯定只是天气不好的影响而已。没准儿雅雅早早的去睡觉,正做着美梦呢。柳老师,你就不要自设困境,自己吓自己了。”文德正笑着安慰。
“你倒是会借别人的道理安慰人。”柳清兰嗔白了文德正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