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小冬一直跟我住一起,前几天搬到男友家去了,有时也还会回来。”叶文洁说,“她很依赖我的。”
尼奥思正坐在小孩堆里,静静地看他们喧闹,好像一块潮水里岿然不动的岩石。
“那她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汪淼问,试探性地,“例如说一些诡异的话……”
“小冬她最近变得开朗了。”叶文洁说,温缓的词调挡不住喜悦,“之前呢,她太孤僻,太沉迷于物理……”汪淼就那么听她说完了杨冬的事迹,好像在听一个普通的母亲,在炫耀自己家从小省心的学霸孩子,最后作出总结,“所以我希望啊,她能够像水一样,什么地方都能淌过去。”
是啊。汪淼知道,母亲心里,孩子总是最好的,尽管他已经不止一次接到丁仪的诉苦了。现在,杨冬像一辆美丽的武装货车,什么路都能压过去,而且能创死人。她的神经就好像钢铁一样坚硬,想法就好像石头一样顽固。谁说她不对,她就和谁辩经,把对方拉到她丰富的物理学知识储备上,把对方辩到投降为止。
此时,老哥正在用积木拼一个宏大的机甲,孩子围在他身边发出惊叹。汪淼决定不被那么幼稚的东西吸引注意力。
“对了,杨老师。她之前说有些书要捐给我们研究所,没放在她和丁仪的房子,而放在了这里。尤其是一本算符正态统计,”汪淼只好自主发挥,“是她从美国带回来的,国内还没出版的孤品,能帮我找找在哪儿吗?”
“好的,小汪。”叶文洁很痛快地给他开门,老迈的步伐走在他的前面。她在书架前犹疑起来。
“您戴着眼镜找书,多不方便啊。”汪淼连忙说,“我自己来看看就可以了。等改天有时间,我们研究所派人过来拿。”
他慢慢走到窗户前。窗帘半遮半掩,旁边的书桌上摆着电脑和草稿纸,除此之外的装潢极其素朴。他把书架上的每本书都翻了一遍,在一本《物理学大题典》的夹层里,从附着的草稿和笔记里,摸出来一张白桦皮,不动声色地藏在袖口里。
“你开心吗?”去警局的车上,汪淼忍不住问。
“开心。”尼奥思莫名其妙地回答他,“怎么了?”
是啊,也是,从头到尾都在搭积木,能不开心吗。汪淼扯扯嘴。他不知道这人还能和孩子相处得来。
“叶文洁有问题。”汪淼把握方向盘的手很稳,自从倒计时消失,他开始直面自己和人类的命运,“那个房间没有落灰是因为每天打扫,但它没有居住痕迹,窗帘有点拉不动,书架深处有灰,很多天没用过了。杨冬应该自从某天起,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你的房子也没有居住痕迹。他在心里说。但我相信你是好人,因为觉得你没有作恶的智商。
“杨冬现在这个样子,她还能说成是开朗,要么是这几天没见过面,要么是根本不像她口中说的那样对杨冬上心,”汪淼接着说,“要么她其实和她女儿是一种人。”
“还有一点,她根本不翻杨冬的书。”汪淼把手中的白桦皮抖出来。
娟秀的字迹写着触目惊心的语句。
“妈妈,你还不准备认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