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茫的大地上，汪淼看着不远处的太空电梯建设地基发呆。那东西以高强度纳米材料为骨架，无数纯白色的丝线，从天空流淌下来，流入地下的环形构造。围绕着它们的，纷乱的手脚架和可升降机械平台，则是银河之上的工业瘢痕。

汪淼最近升了职，加了薪，但他不为这些事而高兴。这段时间以来，他的心神始终处于一种恍惚状态中。他知道，他们的老哥很厉害，但突然之间，摇身一变成为高高在上的第五面壁者，参与项目一律绝密的超级科学家，还是让人难以接受。他由于之前在纳米材料方面的成就，被拉进太空电梯的科研支持班底里，间接归那个人管，就更难以接受了。

他去试着看了一下放出的论文，立刻被震撼到了。一个人终其一生，只不过能精通科学的某个方向而已；而尼奥斯——这大概是他的真名吧——在几乎每种科学的前沿项目上，均有突破性成果。汪淼不觉得这是谎言，他觉得没放出来的秘密，很有可能比放出来的更多。

而尼奥斯指挥的太空电梯项目，更是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组织了起来。整个工程项目的运作效率，是初始推测的百分之五百。工人统一是两米七的壮汉，肤色各异，种族不同，唯一相同的是纪律严明，干活卖力。鬼知道他从哪儿找来这么一群人，看起来有够科幻。他们和他之间有一种效忠关系，像封建骑士效忠君主。

那些悍勇的巨大的战士，以各种方式称呼他。前辈、博士、长官，每个词都在诉说着尊敬。而尼奥斯有时会行走在手脚架上，直接来到他们之中，对现场建设作出指挥。那场景足以让每个没上过工地的人，提心吊胆，心生敬佩。

汪淼觉得，这种事情，哪怕是为了笼络人心，也做得太拼了。

太空电梯项目的科研人员也一致同意，在这种人手下工作，实在是很幸福。他是内行指导内行，而且非常聪明，愿意参与每个讨论，对出现的每个问题表示理解。

“汪，你知道吗，他记得每个人的名字！”外国同事浮夸地说，“还会夸奖我们每个人的进度，用我们的语言！”

在前几天的进度小结会议上，尼奥斯更是在所有人面前，说出了让汪淼瞠目结舌的话。

“这不是我的功劳，而是你们大家的功劳。”他轻轻地说，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喜悦神色，为他们而骄傲，而非为自己。很少能看到他的笑容，所以这个微笑就更宝贵了。

就这么一句话，当天晚上，不少人群情激愤地去加班。他们都心知肚明，到底是谁一个人顶十个人连轴转，是谁十分钟突破技术难关，但是被领导夸，总归是高兴的。

汪淼也一样。他明明知道，那种表情是假的，还是差点被骗了。他知道，老哥的性格不是这样的。他是懂很多事情，是擅长科研，但绝对没有这样的组织能力。他很刻薄，不擅长社交，没法正常融入社会。

难道这也是假的吗？

泰勒来到了太空电梯建设现场。那东西很大，颇为壮观，隔着老远就能从飞机上看见。下飞机后，泰勒以为自己能被立刻接待，但所有人都在忙，好像没人有空理他。

泰勒自己在工地里转了一圈。这里的情况看得他心惊，每个人都充满朝气，有一种不知来由的狂热。战士们看起来都随时愿意去死，去为一种不定形的激情献身，喊着为了第五面壁者、为了太空电梯、为了人类文明之类的口号。

妈妈，我将成为萤火虫。他想。

“我是联合国派遣给第五面壁者的联络员，基托尼乌斯。”联络员笑容可掬地说，“我的长官现在有时间了，我可以带你去他的办公室。”

他是个快活的小伙子，一看就是西方这一代的年轻人，和这里过分传统的气息格格不入。泰勒想，这个人可能会成为我的突破口。

他带泰勒来的地方不是会客厅。办公室里，尼奥斯坐在办公桌后，文件几乎快把他埋起来。基托尼乌斯站在桌子旁边。泰勒勉强在一张远离桌子的办公椅上坐下来，对这个下马威有些不满。

“我对雷霆战士有一些疑问。”泰勒说，表明来意，“他们为什么那么忠诚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