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秀当然知道皇后说的是谁。从皇后一踏进坤德殿,她便想问问他的情况,但怎么也无法开口。
她算是他什么人呢?在宛若谪仙一般的他面前,她永远不过是当年谢府上一个卑微的小丫鬟罢了,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这么多年来,为了避嫌,她连提都不敢提他的名字。皇后也体恤她这点难堪隐秘的小心思,在她面前极少提他,去天枢殿也从不带她跟着。此时她频频提到“国师”二字,已经是鼓足勇气了。
可此时皇后竟然主动提出让她去看看他,可见他这一回的病,真的是万分凶险了。
纹秀强忍住快要掉出的眼泪,低低地应了一声:“奴婢知道了。”
“纹秀,哥哥这辈子都是修行之人,你就放过自己罢。若他是别的什么身份,我必定让你去他身边伺候,我相信我做得了这个主。但是不行啊,他既当了国师,便已舍弃七情六欲,你我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我不能害了你啊,你可明白我的苦心?”皇后缓声说道,少见地没有自称“本宫”,声音中有淡淡的悲悯。
纹秀心中一酸,而后却又一暖,抬眸望着皇后沉声道:“娘娘放心,奴婢省得。奴婢从不敢痴心妄想,只是想到他壮志未酬,心中难过罢了……奴婢定会牢记自己的本份,好好伺候娘娘和七殿下。”
“是啊,你得振作起来,本宫在这深宫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倚仗你。”
“是,请娘娘吩咐。”
“明日你拿本宫的玉佩出宫一趟,就说回谢府探亲。去谢府找到大管事谢潜,命他出动谢家在全国的暗桩,替本宫寻一个人。此人来自异界,容貌性别都不详,故而要找到他直如大海捞针。你告诉谢潜,且耐心些,只要此人在我大周,总有蛛丝马迹露出来。确认后就地格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
“是。”
“第二件,让谢潜派人悄悄去寻药王张千手。听说此人性格怪异,医者仁心半点也无,替人治病总有稀奇古怪的要求,不管他提什么条件,一概答应,务必将其带到临阳。”
“是。”
“飞鸽传书给景瑜,让他务必赶在腊月二十二之前回宫,参加庆贺陛下登基三十二载的庆典。”
纹秀蹙眉道:“娘娘,七殿下现在福州清剿瀛洲倭寇,倭人顽劣凶残,若殿下不在前线压阵,恐怕不能善了。”
“倭寇祸害东南沿海几十年了,要清剿不在乎这几日功夫。陛下毕竟年近半百了,越发喜欢看着儿孙满堂。去年的庆典景瑜在蜀地剿匪不曾赶回来,虽然陛下嘴上夸赞他以大局为重,但心中却是不悦的。告诉景瑜,天大的事先放一放,即刻快马回宫。”
“奴婢明白了。”
“去叫人进来罢,本宫要漱洗一番早些歇息,明日一早还要应付刘辰。”皇后困倦地吩咐。
“奴婢该死!差点儿忘记禀告娘娘,刘教坊使这几日日日盘亘在坤德殿外求见,我吩咐香兰告诉她娘娘不在殿中,他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急?他巴不得本宫一直到腊月二十二都不见他,自己将大典曲目单子定了才好。”皇后冷笑一声,凤眸中有杀意一闪而逝,“刘辰是昔日萧皇后提拔的人。萧绮珊活着的时候对他多有提携知遇之恩,他想投桃报李,将她的远房堂妹萧映柳推到皇上跟前,不求萧家再出一位皇后,只求后宫有人占个妃位。采茶,哼!堂堂相国府,竟想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邀宠,没得让人耻笑。本宫花了这么多年才将后宫里萧家的花花草草拔干净了,难道会坐视他们在本宫眼皮子底下再送一株进来?!”
“娘娘明鉴。这茶果然是采不得了。”纹秀点头道。
不管私下里后宫有多少暗潮汹涌,腊月二十二的庆典还是如往年一样如期举行,又顺利谢幕了。紫微宫中那一场精彩绝伦的盛宴,圣上龙心甚悦,竟然罕见地不曾提前离去,兴致勃勃地观看至散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