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人家却是看也不看林笙一眼就抬脚往外走:“真是无聊啊。还是接着吃饭去罢。”
屋外晏晴腿脚酸软。就知道木生这货是个灾星,若不是他非上赶着张老先生叫大夫,还说得那般肉麻,定不会涨到这个离谱的价。
这一千两银子的巨债,难不成要落在他们头上?
趁着张老先生还未走出门,她踩棉花似地往青虎屋里赶,不行,她得赶紧告诉青虎这个事儿去。
青虎正在炕上半搂着弟弟给他喂水。小青豹瘦得脸颊都凹了进去,头发未曾束起,瞧着完全就像个营养不良、纤细瘦弱的小女孩。看到晏晴进来,他苍白的小脸上浮出一个极欢喜的笑来:“姐姐!”声音很小,显见还虚弱得很。晏晴一阵心酸,快步上前递上红薯笑道:“呀,咱们青豹瞧着好多了!很快就能下地玩儿了!来,姐姐喂你吃个烤红薯罢!”
她先将最大个的递给青虎,又捏了捏,挑了个最绵软的喂青豹。这红薯已经在炉膛里烤了一上午,表皮焦黑,内里却几乎化成浓稠金黄的糖汁。晏晴把皮撕开一个口,拿勺子舀里面的红薯肉送到青豹口中:“好吃吗?”
青豹咽下那香甜甘美的糖汁,幸福得眯起了眼睛:“好好吃,谢谢姐姐!”眼巴巴地盯着她手中的勺子。晏晴一边喂他,一边轻声告诉青虎方才隔壁屋里发生的事儿。
为了御寒,这几间屋子的墙都砌得格外地厚,方才隔壁说了什么,青虎还真没听清楚,听晏晴这么一说,他整个呆住了:“一千两?张老先生真这么说?”
“我还能骗你?青虎哥,你说张老先生这是唬他呢还是哄他玩儿?咱们昨天求药,青豹的加上那位公子的,一只狍子就够了,也就折合四五两银子。今儿怎地涨得这般离谱?”
“我问问张老先生去!”这价钱也太吓人了!满翼州都不曾有人卖过这么贵的药!黄大夫对穷人一向慷慨,张老先生是他师弟,不可能这么乱来吧?他担心身无分文的木生,坐立不安起来,站起来就往外走。
其实早在那烤红薯的香味儿飘出窗子,弥漫得满院子都是的时候,张老头儿已经立在他们窗外抽着鼻子猛嗅了。一见青虎出门来,上前劈手揪住他的领子:“好啊!你们竟然关起门来偷吃!快给我交出来!小晏你出来!给我出来!真是岂有此理,这么香的东西,你居然昧下不给我老头子吃?你爹妈教过你怎么尊老没有?”说得青虎和门内的晏晴满脸通红,臊得简直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石斛站在院子里,麻木地看着不远处跳着脚喝骂不休的师叔。他此刻心里居然异常平静,连一点儿脸红的感觉都没有。横竖师叔他姓张我姓石,跟我能有什么关系呀?又不用我给他养老送终!他自丢他的脸去就是了。
隔壁景祯已命林笙关上房门,端了杯金银花水慢慢啜饮。只见林笙耳朵贴在木门上,心惊胆战地听着外面的动静:“我的妈呀,那老头儿是疯子不成?这把年纪了,为了个烤红薯,就要跟人玩命?就这样的人,也敢开口要我们一千两银子?敲诈呢?当我们冤大头呢?”
景祯虽也觉得那老头儿作态不堪,却想起个事来,问林笙:“你老实说,昨晚你出去煎药之前,我到底病得如何?”林笙略一思忖,实话实说:“那时候您突然就烧起来了,扶上了床您就人事不知,确实十分凶险。”
景祯放下茶杯:“那不就结了。这老先生着实有些过人的手段。”
“昔年太傅曾对我说过前朝这么一个典故,有个叫澹台的人体态和相貌很丑陋,想要投身右丞相胡闻门下参加科考。胡闻见他外表腌臜不堪,认为他有辱门风,将他赶了出去。没想到此人被拒绝归家后,虽不能参加科考,仍致力于修身实践,学问渊博,处事磊落,声誉日隆,士子之中一呼百应。当时的皇帝感其大才,竟拜其为左相。不但与胡闻同朝为官,官阶还在其之上,羞得胡闻每日如坐针毡,早早就辞官回乡,此事也成为前朝流传极广的官场笑柄。”
“是以,你记着,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多的是深怀不露的能人,万不可夜郎自大、以貌取人。日后见到这张老先生,收起你那副不屑的嘴脸,必得恭恭敬敬!”
林笙闻言一凛,站直身体,垂手肃然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