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站上街头,人流如织,灼热而喧嚣,昏暗中透着某种隐秘。
路灯下,有个大哥手拿小灵通大声疾呼,理发店走出枣红色头发的精神少女、鞋子店则放着当红网络红歌:我们还能不能、能不能再见面……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
而一家体育彩票门口,还张贴着德国世界杯的海报。
恍惚间,陆长歌明明已经走过了彩票店,却又鬼使神差的倒退回来,推门就问:“老板,今晚世界杯什么比赛?”
没有老板,只有一个胖胖的大妈在柜子后面抬头,“有瑞典对巴拉圭、阿根廷对塞尔维亚和黑山。”
付了刚刚的饭钱,总共还剩二百块,都摆到台子上推了过去,“阿根廷6:0塞尔维亚,下二百。赔率多少?”
“6:0?没有那么大的比分,最多5:0。”
陆长歌没赌过球,不知道这种细节,“那买阿根廷胜赔率多少?很低吧?”
“1.08。”
挠头,这不和没买一样嘛。主要两队确实有差距。
“那么今天的比赛,除了阿根廷好和塞尔维亚,还有其他的吗?”
“还有……”大妈低头又查了一下,“还有荷兰对科特迪瓦、墨西哥对安哥拉。”
荷兰队应该是赢的,陆长歌对足球了解不多,但也知道荷兰队是传统强队。至于墨西哥和安哥拉就得赌一把了,他不太记得清了,印象中好像是平局。
反正输了也就两百块,买他一手。
“我连买三场,阿根廷、荷兰赢,墨西哥和安哥拉平。”
“行,赔率是……我来看一下,3.06。”
“买。”
陆长歌丝毫不犹豫,就是顺手买了,赢了发不了财,输了也破不了财,关键是参与‘历史事件’的感觉。
这事完了,他才继续晃晃悠悠的回家。
高中同学说实话忘得差不多了,但自己住的桃园小区,因为名字过于难听,他始终没有忘记。
其实这地儿也算不上小区,只不过是建在一起的几十栋老式砖房,正儿八经的住宅小区在整个县城也没几个,他们家够不着那样的县城贵族。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错,晚上八点多,他老爸应该在外面应酬,靠着一杯杯白酒下肚看能不能要到完工的工程款。
当小包工头,一张嘴都是一个工程多少钱,实际上为了几万块的现金流能急疯。
他的老妈,应该在忙着各式各样的家务活,这些都归她。
以前陆长歌觉得这些没什么,直到他后来成家和妻子一人一半。就这一半的家务活,把他搞成了单位的加班先锋。
桃园小区没有正儿八经的大门,只是在一条叫长兴路的支路上有一个楼与楼之间的豁口,穿过这条只能通行一辆小车的狭窄过道,才进入到这片建筑群。
或许是因为喝了不少酒,又或许是两世记忆的错乱,陆长歌在这些昏暗交错的过道中有些脑袋发晕,以至于他自己都不太知道自己是怎么摸到家门的。
等看到面容尚有几分年轻、身材还没有因为甲状腺出问题而变得臃肿的母亲时,更加觉得有种恍然交错之感,而之后则抑制不住的睡了过去,隐约种还听到老妈在臭骂:
“高考结束了就放飞自我了是吧?好的不学,跟你爸学天天喝得鼻塌嘴歪的回来!”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自己床上,不知道谁给他抬过来的,再低头闻闻自己的衬衫,汗味和酒味混合,像酸菜坛子泡过的老太太的裹脚布。
卧室里一个白色的塑料衣柜,一张单人书桌,再加一个乱得和叙利亚战场似的床头柜,别的便没了。
确实是他记忆中桃园小区的卧室。
老妈也如记忆中一样,完全没有敲门的意识,直接推门就进,吓了他一跳。
“快点起床吃饭,我马上上班去了。”
陆妈风风火火的把窗帘拉开,转头一看儿子还没动静,“咋了?丢了魂似的,做噩梦啦?”
陆长歌怔怔的,揉着脑袋说,“啊,梦到我结婚、生了个儿子。给儿子送去学校读书。结果儿子的班主任给我打电话,说这小子的作业一直做得非常差,让我考虑考虑把他送到智障学校。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我感觉天都要塌了。因为他的作业一直都是我帮他做的。”
“胡说八道,都什么跟什么,能不能做点好梦?”
胡说八道吗?这个梦虽说有点假,但也没假多少,孩子的教育压力真是大到一宿一宿的做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