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为在这个末日时代中逝去的无辜生命买单。

沉默许久之后，梁静波慢慢说了一句：

“几个人造孽，全体人遭殃。”

“你能悟到这一点，很好。”老何欣慰地冲他点点头，然后用手指了指不远处欢乐的人群，“这些，就是你和我存在的全部意义。”

“师父，我明白，你是想让我们几个，一起把黑暗挡在普通人的视线之外。”

“当世界一片黑暗，唯一的一块光，就是黑暗中的怪物觊觎的对象。”老何又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虽然你归根结底不是人类，但我仍然希望你能和我们一起守护着这片光，这片希望。”

梁静波抬起头，看着哈尔滨市高高的穹顶，虽然模拟出蓝天白云的模样，但头顶这片虚假的天空，终究没有真实的感觉。

地下城保护了末日时代幸存的人类，但何尝不是一个另类的巨型牢笼，将人类局限在漆黑的地底，见不到一丝阳光。

“我……只想回到地面上去……在地下呆久了，我……不舒服……”

“你这是以前自由自在任性惯了，想干啥就干啥，根本没拿人类当回事。”老何无奈地白了他一眼。“不管以前的你对人类和人性持什么态度，只要你对未来抱有希望，就没有资格堕落，原地踏步都不行。”

“我可没原地踏步啊……”梁静波委屈地嘟哝。

老何一脚踹了过去：“我这是给你打预防针！你这家伙，一旦环境安逸了，吃饱喝足之后很容易不思进取往下掉！”

梁静波连忙躲开老何的拳脚：“师父你别打了！我知道了！”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个道理你不懂么？”

“懂……懂……”

“这还差不多。”老何收起拳脚，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快中午了，走，找个地方吃个饭去。”

老何找的是家俄罗斯餐馆，开在电影院旁边，可能是因为电影刚散场的缘故，里面几乎满座。梁静波负责排队等叫号，老何则跟个街溜子似的，趁着点菜，拉着年轻漂亮的俄罗斯女服务员聊个没完。

一聊才知道，女孩一家是去年才从阿努钦逃出来的，但是其他亲戚晚走一步，从此之后就断了联系。想到那个城市已经被一颗导弹从地图上抹去，一个活人都别想有，梁静波再次没了胃口。

“你怎么不吃啊！”老何一边不顾吃相地大快朵颐一边招呼，“闷罐牛肉，坚果列巴，酸黄瓜，还有红菜汤，这在以前可都是老莫的名菜。”

“师父……我没胃口……”

老何放下叉子，抽出餐巾纸一抹嘴巴：“还是在想阿努钦的事儿？”

梁静波同样放下手中的叉子：“可能是吧……我是真的不敢想象，那些家伙如果把国内的地下城变成阿努钦，会是个什么情形……”

在阿努钦，他亲眼见证过人性的堕落，也看到了人性的高光，更亲身体会了地下城的脆弱——水，电，空气循环系统，通讯网络……随便毁掉一样，便足以让地下城里的所有人陷入彻底的绝望。

“他们差一点点就成功了。”老何坦然地回答，“当时在上海，他们趁乱搞了一次，最后被强行摁下去。”

梁静波突然想起，虞书记也是上海人，那些动乱，他极有可能亲身经历过。老何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拿起勺子搅了搅盘子里的红菜汤：

“那个时候的凶险程度，其实远超于你刚刚经历过的阿努钦。”

“有多凶险？”

“俄罗斯北方的防御已经沦陷，北约封锁了第二个岛链，欧洲和印度人都变僵尸了...此外，美国、英国、日本和以色列重新开启了南极的时空扭曲点，那些怪物沿着‘门’跑进去——总之，类似于朝鲜战争期间被17个国群殴打。在中国，各行各业的反贼里应外合，准备在南方搞事情。其中，那些高级能力者是马前卒，而那些躲在背后承担统一指挥和调度的人是肖天选。”

听到那个名字，梁静波愣了一下，脑海中闪过几个画面，不由得捏紧了手里的面包：“我算是想明白了，为什么虞书记之前一直跟老肖不对付——合着虞书记把火都撒到老肖头上去了！”

老何揭晓最终答案：“当时那一系列事件被简称为3·13事件，肖天选是幕后策划者，虞崇明一家子死3·13事件中，他是当年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

“这仇可结大了。”

“和大局相比，老虞的事儿都算是小事。”

见梁静波光顾着想事情，老何趁机将他那一份炸蘑菇条偷偷挪到了自己跟前。

“还记得我说过的么？人类的能力者，尤其是四级和四级以上的，就是为了对付那些怪物而诞生的。”

梁静波不由得感叹一句：“肖天选这一折腾，又把人类重新拽回到内斗的老路上了……”

“哎——悟性不错嘛——”老何难得地夸了他一句，“当年你要是把心思用在正道上，刘老道也就不会下狠手收拾你了。”

梁静波低头一看，自己面前的菜被老何给吃了个干净。

“师父你也不给我留点……”

“反正你也没胃口。”老何厚着脸皮，嚼着炸蘑菇条，“来，跟我说说你的推理——你那十三个同事是怎么没的？”

梁静波沉吟片刻，根据自己这一路的所见所闻，以及各种蛛丝马迹，推断出整个事件的全貌——

阿努钦原政府知道地下城在叛变的能力者和怪物的联手攻击下肯定守不住，也知道政变者下一个攻击目标肯定是海参崴，于是紧急通知了海参崴的售后服务团队，想让他们赶在政变之前，把所有工程机械开回去，以免落入反叛者手中。

但在急转直下的混乱局势中，售后服务团队仍然慢了一步——趁着工程机械集结、准备出发的时候，舍普琴科的人抢先一步劫持了售后团队，但是工程师们拒绝配合这些反政府武装，并在最后关头锁死了全部工程机械，最终惨遭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