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罗拿着蜡烛娉婷走入堂室内侧闺房,关上了门。
她吹灭蜡烛,罗裳轻解,躺在床上。
夜色如墨,她却难以入眼。
她翻身侧卧,夜色遮蔽了她神光复杂的双目。
……
夜色寂静。
李洵温习姚文举传与他的捉云手,扎架托天式。
听着隔壁卧室阿罗传来均匀的呼吸,他知道阿罗已然入眠。
李洵暗忖道:“我已易骨大成,是决不能明天去师父那儿的。
索性闭户几日,把捉云手练熟。
到时候即便暴露了,也好有托词,只当是不惧劳苦,勤工所致。”
一天从一个未有寸劲的,摇身一变,易骨大成,成为高手。
这种神迹,要么是吃了仙丹妙药,要么是真君转世,一夜悟道。
李洵若是第二天去,纯属自找麻烦。
“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李洵这一拖,便是半个多月过去。
七月十五一过,暑气渐消。
平日里嘈杂的蛐蛐儿声日见稀疏。
宁渡县一年一度提灯捉蛐的盛景也随之偃旗息鼓。
“宿主:李洵
境界:易骨(大成)
武道:断碑脚(大成),破玉锤(大成),捉云手(小成)。”
这近二十天的时间里,李洵每日只休息寥寥,把捉云手托天式练至熟稔。
连只学了一式的捉云手小成了。
“二十天时间不登门,即便我被看出来已经易骨,倒也不算太过于离谱。
我也该去师父家了。”
……
李洵穿城门,过市廛,进姚府大门,却发现今日气氛与平日颇有些不同。
姚府内堂室喧哗声隔远入耳。
姚文举好静不喜动。
像李洵平常进内堂室,大气都不敢喘。
哪有像现在这般喧闹。
姚文举并无子女。
除了徒弟们往来殷勤侍奉,只有一个老仆。
李洵唤他德叔。
李洵向院内忙着使着长柄斧子劈柴,准备架火烧锅饭的德叔小声问起。
“老爷来客人了。李小郎尽管进去看看就是。”
德叔抬头见是李洵,满脸风霜褶皱上堆满了笑容。
姚文举这么多徒弟,能得他传授武道的入室弟子在内,李洵是最有礼貌的。
“德叔,您老倒是透露我一声,是什么人?”
德叔直起腰,拄着斧子,上下打量了李洵两眼,呵呵笑道:“和他们好长时间没见了。
我也忘了他们叫什么了,只是看着面熟。
小郎尽管进去就是。”
李洵无奈拱拱手,回身走向内堂室。
德叔望着李洵往内堂室方向行走渐远,点头小声嘀咕道:“短短时日易骨,天资了不得。
这一块璞玉,不知会被老爷雕琢成什么样子。
老爷把自己关在这里太久了,我看很多不长眼的人,忘了老爷以前托天姚天王的名号了!”
说道最后,德叔又挥起斧子,狠狠向地上摆放的柴火劈去。
李洵当然不知道德叔小声嘀咕。
他暗道:“德叔是个了不得的!
之前没看出来,我易骨大成后,连眼光都发生了变化。
以前忽略的,现在总能把握住。
莫非这就是改变气质?
方才,德叔干着最重的体力活,秋老虎仍在,他却一滴汗不出。
他挥斧砍柴,无论木柴多大,不多不少,每次都是七斧。
这种劲道把握,远远超过了我的估计。
决不是什么‘唯手熟耳’能做到的!
师父,连老仆都这么深藏不露,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李洵边走边想,不多时便到了内堂门。
内堂门大开。
李洵方一踏门槛进入门,便觉一股凉气直冲脑门。
姚文举端坐正位。
客位上有一精壮男子,年约五旬,男子身后立着一个如李洵般大的少年。
少年下颔微抬,虽侍立于身后,却不自禁显出一分傲然。
李洵见大师兄刘孟生、三师兄于磊两位师兄端坐在客人对面。
姚文举脸色含笑自然,两位师兄虽竭力掩饰,李洵仍然能看出他们脸色不太好。
姚文举见李洵越过门槛,眼神一亮。
却听得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老堂主,这又是您的哪位高徒啊……”
刘孟生,于磊,二人脸上的愠色再也遮掩不住。
李洵多少明白了点。
姚文举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招呼李洵坐在于磊身旁。
李洵坐下才注意到,堂内中央的地砖,有几块上面有脚印,皲裂碎了。
姚文举未答,那位浑然不以为意。
他自顾自道:“老堂主,还是那些道理。
您虽多年不过问咱巨鲸帮的事,可毕竟不是还有份香火情哩?
方秉坤那狗奴,仗着张县尉的人势,在北宁江上横行霸道。
不知处置私吞了咱们帮里多少买卖,杀害了咱们帮中多少兄弟。
想想不远的二十年前,我巨鲸帮纵横北宁江,横跨德川、临济两府,是何等的威风!
却不料,自您老一别,二十年间沧海桑田。
连那金刀门,铁剑门这种不入流的小门小派,也敢在岸上劫我们的货栈。
您难道忍看朋辈遭受新戮,就不出手管管?”
姚文举面不改色,只是淡声回道:“天降温了要添衣服,太阳落山了要收棉被,人饿了要吃饭。
方秉坤既利,便躲其锋芒,多加忍让。
金刀门铁剑门自甘做鼠辈,那多养几只猫平时盯紧点。
帮中……帮中多伤亡,那就多抚慰。
德川临济摊子大展不开,那就收敛一些,安守一隅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早已不是巨鲸帮堂主,帮中的事,我再干涉就不好看了。
况且,我老了,人老不以筋骨为能。
眼看没几天安稳日子好活,我也没那个精力了。”
李洵听至这里,已经和十几天前杨秀明所说的对上了。
原来姚文举师父出身于一个叫“巨鲸帮”的势力。
听起来,这势力还不算小,竟然横跨德川、临济两府。
这是北宁江很重要的物埠码头。
貌似有种不为人所周知的原因,姚文举不再任堂主,搬到宁渡县,一待就是二十年。
客座的周承乾听着姚文举不悲不喜的话,暗骂一声老狐狸。
他想了想,又道:“老堂主武道精纯,道胎不漏,吞服仙气指日可待。哪里能谈老呢?
不过,话说宁江后浪推前浪,倘若后辈能有出息,我们也能省心不是?
老堂主一身仙道功法,诸如《捉云手》《龙形大擒拿》《炁体周游》。
若是没个出彩的弟子传承,百年之后,祠内堂前,谁还会知道老堂主的英名呢?
我身后这位,我想便是一定非常令老堂主满意的。”
周承乾往身后偏头,向身后的傲然侍立的少年洪声道:“灵运,你说说,你给老堂主准备了什么见面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