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徽之说完,俯首拿起书桌上的笺纸高声念道:“鹭鸟窥遥浪,寒风掠岸沙。渔人忽惊起,雪片逐风斜。”
同学们纷纷点头赞扬,只有苏轼微微蹙着眉头思索。
刘徽之留意到苏轼的表情。他饱读经书思想开明,向来疼爱才学过人的苏轼,也时常为苏同学的深厚文化底蕴和过人见解而赞叹不已。他了解苏轼性格耿直不喜矫饰,个人喜好疑问全摆在脸上,此时看到苏轼皱起眉头,便知他有异议。
“子瞻有何想法,尽可道来。”
苏轼听到刘徽之的问话,当即站起来微微拱手,道:“此诗立意高雅,书画细微别致,读来如景在眼意在心中,确是好诗。”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只是依学生浅见,有一处稍有不妥。”
课室里一片诧异声,同学们都瞪大眼睛看着苏轼。
“哦?有何不妥?”刘徽之低头看看笺纸又微微颔首,示意苏轼讲下去。
骆如念大感不妙,心急火燎地恨不得从座位上跳起来捂住苏轼的嘴巴。坐在苏轼前座的苏辙更是直接上手,一只手伸后用力扯着苏轼衣襟,另一只手在背后拼命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讲。苏轼没有理会弟弟的提醒,对着刘徽之认真解释道:
“学生时常在江边戏耍,也曾留意鹭鸟翻飞觅食、日落归巢的情形。鹭鸟形体较寻常鸟雀要大,羽毛相对长重,故掉落后以散落周边居多,鲜见随风飞扬。因此,若‘雪片逐风斜’一句改为‘雪片落蒹葭’,更为得当。”
苏轼深深作揖,抬头热切地望着刘徽之。
刘徽之捋着胡子,喃喃自语:“雪片落蒹葭,雪片落蒹葭……”他思索着,脸上笑容越发明朗,轻轻一拍讲台,道:“在理,在理!子瞻观之入微,思之缜密,改得好!”
同学们全钦佩地注视着苏轼。苏轼昂首坐回座位上,一脸自得向苏辙抬了抬下巴,又隔着布帘对骆如念得意一笑。骆如念哭笑不得:小样!叔父给你取名为“轼”,果然有远见啊,夫子一夸尾巴就翘上天了……
但在这样文采斐然幽默风趣善良正直善解人意还俊朗阳光的男孩面前,还要矜持和内敛作甚?热情地仰慕爱恋痴痴地流哈喇子就对啦!
骆如念感觉自己的花痴病又要犯了,她迷醉地看着苏轼,两颗硕大的星星在肉乎乎的小肉脸上闪闪发光。她想起从前信誓旦旦说:“我就算再迷恋偶像也只会做粉丝,绝不当花痴!”的豪情壮语,只想自觉打脸。
骆如念正兀自发痴,感觉有人摇她肩膀。“二娘,回罢。”这才发现同学们纷纷向夫子道别走人,竟是散学了。
“哦,哦……”骆如念手忙脚乱收拾东西,听见刘徽之轻声道:“子瞻留步。”
苏轼起身往讲台走去。刘徽之慈爱地看着苏轼,欣然道:
“子瞻虽年幼,但好学善思,才智过人。从学以来为师已倾囊相授再无可教,子瞻当另寻名师,广纳博闻不误前程。青田中岩学院王方进士乃为师好友,才学品行皆居乡首,我愿荐之入学,为你助力。人生终有一别,你我师生一场已是有缘。望你往后深耕勤读,早日金榜题名,以效用世之志。”
苏轼眼圈泛红,对着夫子隆重躬身作揖,刘徽之庄重回礼。
苏辙骆如念跟着谢过刘徽之,三人一同转身走出书院,苏安和车夫已在门口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