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阿婆胆怯地后退了好几步之后,朝着住在上厅的江茂伟家喊了好几声,他们家也紧闭着和灯,不肯出声,不想多事。无奈的陶阿婆只好颠着小脚跑回家,过了许久之后,她喊来了儿子江茂润。
江茂润那一副健壮的身躯如硬撅撅的老虎钳,钳齿一咬便死死地卡住矮了他一头的美国佬,整个人被拖着穿过过老宅右面甬道,往新宅的二楼上去。江茂润嫌弃地咕哝:
“哥,你喝成这样,像什么话?赶快去玉瑢庵把嫂子接回来吧。”
美国佬的力气根本拗不过正值壮年的堂弟,他只得闭着眼装糊涂,浑身如烂泥倒塌在床上,睡了过去。第二天他醒来,全然当作不知昨天发生过什么。
安顿好美国佬之后,江茂润回到老宅,安抚了荔香母子,他说:
“不用怕,有我在。”
他让荔香带着桃之到自己家睡一晚,过了今天再说。从老宅的左边甬道出去,扩建了一栋新式的红砖房,就是江茂润一家人的居所,这居所刚建好没多久。
对于荔香和桃之的到来,女主人刘春雨直接黑着脸,目光暗暗的,出言冷嘲江茂润和陶阿婆说:
“无事献殷勤。”
尴尬的荔香立即抱起桃之说:
“我还是回去吧。”
陶阿婆拦下荔香,说:
“你和桃之今晚和我睡,我的床宽宽敞敞的,够我们一起睡的。”
一旁站成一排的孩子们,转着乌黑的眼睛望着荔香母子俩。
这四个孩子,老大、老二和老小都是女孩,只有老三是男孩。他们立刻走过来团团围住桃之,逗她说话:
“来,叫姐姐!”
“叫哥哥。”
桃之轱辘地转着眼睛,听话地扁了扁嘴:
“结结!”
“狗狗!”
老三捏了捏桃之的脸,嘟着嘴纠正:
“你才是狗狗,我是哥哥!”
陶阿婆慈祥地敲了敲孙子的头,纠正他:
“傻呀,你们叫她妈妈叫嫂子,桃之比你们还要小一辈,这是你们的侄女儿。”
三个女孩摸着桃之:
“叫姑姑。”
男孩也摸着桃之:
“叫叔叔。”
桃之嘟圆了嘴统一学舌:
“嘟嘟。”
直到天很晚了,各人都睡去了。
荔香安抚桃之睡着,紧张的心情才稍稍宽了宽。
陶阿婆放下麻纱帐子,行动缓缓地上了床的另一头,她摸摸荔香冰凉的脚,搂到自己的腋下暖暖。春末了,昼夜温差大。
陶阿婆语调缓慢地说:
“我这个儿媳,心眼太小,不会和小辈相处,你别和她计较。”
“小婶很能干的,常见她在地头忙。”
荔香脸贴着桃之的小脑袋,想起她走在路上,总看到刘春雨在田地里忙碌的样子。
“在乡下生活的女人,不比城里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就够了。在乡下,女人要能操持家里,带大孩子,料理农耕,她也算规规矩矩。只是一点……”
陶阿婆依然叹了口长气,继续说:
“茂润不喜欢她。当年他不愿意同她结婚的,嫌她不好看。可没办法,一方面是因为这是小时候定好的亲,另一方面是因为我们家太穷,反掉这门娃娃亲,他很难娶到老婆,也怪我无能。”
黑暗中,有一双泛着秋水的眼睛轻轻地转了转,似乎怀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