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雨夜末起巫山,
风沙渡雾缓泊船。——幕易
此时此刻,鲜卑人们心急如焚,因为他们深知,一旦城池被攻破,他们将无一幸免。在生死存亡之际,他们内心深处的求生欲望被彻底激发出来,迸发出令人惊叹的战斗意志。
夏日即将来临,但街角的那几棵榆树却依旧光秃无叶,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与无奈。杨忠矩呆呆地望着这些树木,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当初那个惊心动魄的时刻。
当时,一名身负重伤、身中数箭的士兵紧贴马背,奋勇冲入武库中门,高呼道:"主公有令,誓死守卫武库!"话音未落便落马咽了气。没错,这位将领正是幢帅李寺。他毅然决然地打开武库,将盔甲兵器分发给自己的部众以及府库中的家丁们。凭借着区区两百余人以及那并不高大坚固的围墙,竟然成功击退敌人多次进攻。
战斗从烈日炎炎的午时一直延续到夕阳西下的黄昏时分,李幢帅与数位部将双腿盘坐于门廊之上,默默无语地用着晚餐。尽管眼前摆满了丰盛的佳肴,但他们脸上却毫无喜悦之情。就在不久前,鲜卑人借助熊熊燃烧的火把,公然示众了郡守的首级。
吴管事带领着十几名家丁神色惶恐地寻至幢帅处。"老吴啊,那真的是我们的主公吗?"同样浑身血迹斑斑、满脸倦容且透露出丝丝哀伤的李寺,满怀希冀地看着对面正襟危坐的吴管事,似乎期盼着他能够给出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
然而,吴管事一身衣着整齐,头发梳理得井井有条,他眼神闪烁不定,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阿寺啊,何必如此自欺欺人呢?你我追随主公已有十余载,岂能连主公都认不得?事已至此,我们也应该尽早为自己的未来做好盘算才是啊。"言语之间,流露出一种试探的意味。
“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李寺紧咬着嘴唇,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道:“唯有誓死追随主公,方显我辈忠义!”他的眼眶泛红,泪水在眼角打转,但强忍着没有让它们落下。然而,此时此刻的李寺并没有察觉到,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旁的吴管事突然皱起眉头,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之色。
吴管事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寺,缓缓开口道:“是啊,事已至此,我们似乎已经别无他法。不过,身为君子,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活得有尊严、体面一些才好。阿寺啊,多加保重吧……”说罢,吴管事转身离去,留下一抹决绝的背影。
就在这时,太阳渐渐西沉,如血般鲜红的晚霞映照在大地上。仿佛预示着一场血腥风暴即将来临。而那些忠义的将士,他们的鲜血与那些背叛者的血液最终还是交织流淌在了一起,而两者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原来,鲜卑人对于吴管事这个前来投诚的叛徒始终心存疑虑,并没有完全信任他。所以,在清理府邸内郡守的亲信时,也将其一同处死,毫不留情。
在这片饱经战火摧残的土地上,曾经清晰可见的正义与邪恶、忠诚与背叛的界限如今已变得模糊难辨。无辜者的生命如草芥般轻易消逝,他们成为了这场残酷权力斗争游戏中的可怜陪葬品。
那位一向体面的吴管事,最终也以一种极不体面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他被埋葬在了东院中那片繁茂的兰花丛下。
………
鲜卑士卒们训练有素地分成每组五人的战斗小队,一名手持盾牌与长刀的刀盾手冲在最前面,紧随其后的是一名张弓搭箭的弓箭手,最后方则由三名紧握长矛的长矛兵垫后。他们迈着急促而又稳健的步伐向前推进,配合默契、动作娴熟。
面对这些来势汹汹的敌人,毫无组织纪律可言的民营士兵们根本无法阻挡其前进的脚步。只见鲜卑士卒手中的武器无情地挥向民营兵,就像收割稻谷一般,将敢于阻拦他们去路的人纷纷斩杀倒地。眨眼间,战场上便布满了残缺不全的尸体和破碎的肢体,这血腥残忍的场景令在场众人毛骨悚然。
尽管前几日的守城战同样激烈残酷,但与眼前这场单方面的屠杀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恐惧如瘟疫般在人群中迅速传播开来,原本因仇恨而激发起的高昂士气转眼间便如泄气的皮球一般急剧消散。
好在贺封以及各队队官及时采取措施镇压住局面,才使得这支混乱不堪的队伍没有立刻土崩瓦解。然而此刻的杨忠矩已然明白局势已无可挽回,于是他假借整顿队伍之名,暗中叫来小六及其他几位相熟的大汉,一同朝着后方悄然撤退。临行前,杨忠矩还装模作样地喊道:"你们四个都给老子跟上!谁敢逃跑,老子立马宰了他!"
“死道友不死贫道,老爷我会记得你们的。人生来都是要死的,你们不过是早死了一点而已,没有我你们一样也会死。这世道活着这么累,早点死没什么坏处的。”腹黑的杨忠矩一边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一边往后方走去。
鲜卑兵如汹涌澎湃的潮水般铺天盖地而来,无情地冲击着这支脆弱不堪、摇摇欲坠的行伍。转瞬间,民营的士卒们仿佛决堤一般,在这股强大的浪潮下土崩瓦解。
原本士气高昂、群情激愤的民壮们此时已惊慌失措,完全忘却了心中的愤恨与屈辱。眼看着前方的战友纷纷倒在血泊之中,被敌人轻易地撕开防线,大部分人心生惧意,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可怕的战场。而一旦这种逃跑的念头滋生蔓延开来,如果不能迅速加以遏制,再想重新掌控这帮毫无组织纪律可言的乌合之众简直比登天还难。
"统统给老子站稳脚跟!哪个杂种敢逃跑,老子第一个宰了他!我们若是抵挡不住敌人,谁也别想活命!你们还能往哪儿跑?各小队的军官们听好了,谁敢临阵脱逃,一律格杀勿论!" 伴随着贺封声色俱厉的怒吼和冷酷无情的处决,才让民营兵们勉强稳定住心神,维持住了混乱的阵线。
实际上,桥头的鲜卑人士兵数量不足五百人,而且其中有一小部分还是城中受伤未愈的伤员。即使双方装备差异较大,但只要民营兵能够守住街道口这个关键位置,哪怕最终无法战胜敌人,依靠地形与人数的绝对优势,鲜卑人恐怕也很难打的过去。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由于贺封所处的方位恰好拦住了第一营逃跑撤退的路线!被困于夹缝之中、不敢回头面对敌军的第一营士兵们,竟然毫不犹豫地向身后的第三营挥舞起手中的兵刃!
刹那间,场面变得混乱不堪:有的人向自己的友军发动突袭;有的人大骂着展开反击。尽管贺封以及各个小队的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呼喊喝止,又当场处决了几名被吓得魂飞魄散的逃兵以求震慑众人,但这一切努力都未能奏效,整个军队已然陷入失控状态。
慌不择路的溃兵把后背交给了敌人,冲自己人亮出了刀子。在后面跟上来的鲜卑弓箭手发射了两波箭矢并发动冲锋的时候。原本就杂乱的队伍在转眼间就四分五裂,几个队官刚才还在约束部下。现在不是加入逃亡的步伐就是被急于逃命的手下砍翻。
看来冷兵器战争里,人数优势并不是最重要的。
而此时的杨忠矩早就出现在了队伍的最后方,带着人大声呵斥“奉校尉令!全军压进!退后者死!”以刀相逼,迫使后方的队伍继续抵抗。后方的军官听到是贺封的命令,也跟着弹压士卒。
杨忠矩装模作样的聒噪几声过后,头也不回的跑路了。后方几个坊的民众不知道都被赶到什么地方去了,房屋还是杨忠矩他们这些民壮亲手拆除的。在残垣断壁中的几人一路连滚带爬,一直到听不见身后的喊杀声才停下来。
几个人疲惫不堪、衣冠不整,有的甚至敞开着衣襟,直接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杨忠矩伸手摸出腰间水袋,仰头猛灌了好几口,然后将水袋递给其他人。他深吸一口气后说道:“大家不要惊慌失措,那些鲜卑狗子无非就是仗着盔甲坚利罢了。可他们人数有限,即便我们没能抵挡住敌人,但今日宋军理应也能够攻进来。所以各位不必忧心忡忡,只需耐心等待即可。诸位兄弟皆乃上谷本地人士,可以先行返家等候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