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马车的正后方和院墙间,瞿子昂歪着脑袋正靠坐在那儿,像是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再就是……
瞿娇。
被他藏在身体靠内一侧,人和马车的夹角里。
她身上平整到虔诚的盖了件斗篷,小小一团,滑落出来的手腕原该是雪一般的肌骨,如今却布满青紫发黑的瘢痕,十分恐怖。
“要我怎么帮你?”
柴善嘉按住豆蔻,沉声道。
瞿子昂面色煞白,眼角被利器刮开,一道斜红入鬓,将原本过圆过大的狗狗眼划得戾气深浓。
他抬头看来,眼神冷冽,再不是那夜山顶上温和的少年。
下一瞬,见是柴善嘉,他才放松少许,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道:“我需要伤药,还有两套换洗的衣物。”
“就这些?”
柴善嘉视线稍转,见他右手一直未能松开的佩刀,刀鞘丢了,刀刃都卷了。
瞿子昂沉默片刻,又道:“如果可以,给我妹妹……麻烦找一件石榴红色的裙子,她最喜欢了。”
柴善嘉眉头拧得更深。
现在,全南都都在找瞿子昂,他却独独来寻她。
也就是说,除开瞿家人以外,瞿子昂能放心的竟只有一个半大的女童?
“你不能带着瞿娇。”
柴善嘉冷静的回道:“你下一步怎么打算?还有你的母亲,可安排妥当了?”
瞿子昂一愣,再看向柴善嘉时,表情都有了些许不同。
他像是重新又认识了一遍面前的小孩儿。
虽则他一早就觉得她不似一般孩童,行止间成熟得有些过分。
又一阵沉默,瞿子昂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我母亲在我出府那日便经由熟悉的商队送回了老家宜州,一时半会儿外人找不到她。
至于我妹妹,我想找个机会看能否将她葬去瞿家祖坟,先不立碑,暂借一处容身。在祖宗身边她的神魂或可安稳一些,待以后事了了,再重新收敛安葬。”
“不行。”
柴善嘉断然否决:“瞿娇如今可不单是你妹妹,明眼人都知道,她是从李宅出来的。”
说到这儿,她停顿少许。
果见瞿子昂神情愤恨,一时不可自抑。
那柄卷刃的佩刀无意中被拖拽,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我说得直白些,请你见谅。瞿娇现在等于是李家的罪证,稍有经验的仵作一验便知。
这般情况下,你孤身带她入祖坟,不提瞿家的祖坟最终还能否保住,追求这点仪式感是否有必要,只说现在,那里怕是早埋伏了李家的人手,专等你送上门。”
柴善嘉冷静到近乎残忍的说,“即便是不埋伏人,掘开过的新土一看便知,那你闯这一趟李宅又是为哪般?”
瞿子昂无言。
静默了一会儿,才似嗟叹又似自言自语道:“可是天下之大,已无我兄妹容身之处了。”
柴善嘉见不得人消沉,只得激他一激。
“你就不想着为瞿娇报仇?”
李德显这样人面兽心的脏东西,残害的少女必不可能只有瞿娇一个。
“那你猜猜,王家为何要将旧邸南边,青麓山、蒿子湖一带全拨给李氏的南羡书院使用?”
瞿子昂表情麻木,“衙门跟前根本无人阻拦,只在城门附近布置了人手,他们就不怕我去告。”
柴善嘉:“……”
差点忘了,一府父母潘伯彦的妻族青麓王氏,正是将地拨给了李家南羡书院用。
为什么是拨?
为什么非买卖?
因为利益共通,难分彼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