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罗天宇问刘大伯:“大爷,你这么大岁数了,还干这么重的农活。”
刘大伯看罗天宇跟他攀话,也不急着走,他牵住驴,对罗天宇和马志民说:“儿子儿媳都不在身边,岁数再大,也得干。”
马志民问:“你儿子儿媳都不在村里吗?”
刘大伯说:“孙子在县城念小学,儿媳去城里陪着上学,儿子在外地,在建筑工地当电焊工。”
马志民说:“镇上不是有中学也有小学吗,怎么把孩子送到城里去念书?”
刘大伯说:“他们说城里的学校教得好,想让娃娃上个好点儿的学。”
马志民“哦”了一声。
刘大伯又说:“家里几亩地,舍不得撂下,种上点,收多收少,是个收入,也给儿子减少点负担。”
罗天宇说:“二老这么大岁数了,不容易呀。”
马志民想到要送马晶晶上学,就跟两个老人告别。
转身时,马志民回头看了一眼两个老人。两个老人还在车边站着,他俩也目送着马志民。
马家庄离镇上不远,半个钟头就到了。
马志民一直把马晶晶送到学校,交给了班主任老师。同学们看到马晶晶坐小车来,都露出歆羡的眼神。马晶晶这时非但没有不好意思,反而有一点点得意。
马志民对马晶晶说:“好好学习!”抚了抚她的头,就离开了学校。
从镇上到县城,大半是山路,得一个钟头。罗天宇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马志民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罗天宇看他兴致不高,住了口,小心在意地开车。
马志民在一边坐着,神情看上去十分平静,他心里却十分纷乱。
他的脑海里,一会儿闪过马兴跃被警车带走,一会儿闪过马晶晶离家出走,一会儿又闪过残疾的梁宏,一会儿又闪过满身白灰点子的王大志。想到儿时的伙伴过得都不如意,而自己成了城里人,还开着公司,有房有车有产业,马志民不仅没有一丝优越感,反而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愧疚之下,马志民又想到马兴跃。当初马兴跃出了事,他知道后,觉得马兴跃莽撞冒失,对他的做法有些不解,此刻,他不这么认为了。
马兴跃是不甘于贫穷,他要在艰难中挣扎,这挣扎还不只是为了他一个人,他想带许多人走出生活的泥淖。
在这一点上,马志民觉得自己比不上马兴跃。
想到马兴跃,马志民又想到马兴跃的农场,想到马兴跃在戈壁滩上开垦出那么多的地,想到田地里种植的各种作物。一开始想到农场,他脑海中出现的,是他和罗天宇、田兴旺去察看时的情景:人参果是枯萎的,番茄秧和西瓜秧是枯死的。但想着想着,马志民脑海里变成另一幅情景:那些濒死的作物,全都起死回生,枝头上结满了红红的番茄和白里泛黄的人参果,西瓜秧也疯长着,藤蔓上结上了碗口大的西瓜。
想到这里,马志民脑海中突然一亮,他有了一个想法:如果把马兴跃的农场接过来,既对马兴跃是一个安慰,让他的心血没有白费,又能减轻王彩芬心头的压力,也可以拉扯一把田兴旺和梁宏几个困难的同学,还可让村里人有个打工的去处,同时,给方芸说起替马兴跃做担保贷款的事来,因为有一个农场垫底,方芸的态度可能不会那么激烈。
马志民觉得这事可行,但一时拿不准,他想跟罗天宇商量一下。罗天宇跟马志民十分要好,是无话不说的朋友,是马志民这些年打拼时的得力助手。
马志民坐直身来,把这意思给罗天宇说了。
罗天宇听后,说:“你怎么想到要接这个摊子,是因为昨天赵队长说的那些话吗?”
马志民说:“我想接手这个农场,倒不是因为赵队长说的那些话,我那几个同学,梁宏打工伤残了,马兴跃办农场出事了,王大志在城里打工,过得都不如意,我想咱们企业现在经营状况不错,咱们去村里把那个农场弄起来,拉扯拉扯哪几个同学,同时,也让村里的人家多一条挣钱的门路,日子过的更好一些。”
罗天宇说:“你跟你那几个同学感情深啊!”
罗天宇又说:“马总,我从你身上明白了一个词。”
马志民问:“什么词?”
罗天宇说:“乡愁。”
听了罗天宇的话,马志民苦笑起来:“快别扯这些没用的,愁倒是真有,至于乡愁,还愁不了那么远。”
罗天宇说:“那个农场,不让用地下水,用水是个大难题,马兴跃都栽了大跟头,我们再跟着往坑里跳,合适吗?”
马志民说:“你不记得赵队长还说过,可以把河水或是水库水引来,要是真能引来,用水问题一解决,农场就能起死回生。”
罗天宇说:“我记得那个村主任说过,引河水或水库水,工程不小,要是投资太大,划不划得来。”
马志民说:“工程大小,我们也不知底,罢了,咱俩抽空去有关单位了解一下。”
罗天宇知道马志民一旦看准一件事,准会一门心思做下去,直到成功为至。这正是他佩服马志民的地方。
马志民又说:“把这个农场接过来,还有另外一个考虑。”
罗天宇说:“另外还有啥考虑?”
马志民给罗天宇说了他瞒着方芸替马兴跃做担保贷款的事,把农场接过来,给方芸也是个交代,又说了自己的顾虑,不好开口给方芸说这事。
罗天宇也替马志民有点为难,他琢磨了一下,说:“不好直接开口给嫂子说这事,就兜个大圈子,说咱单位这些年,亲戚朋友介绍进来的人太多,如今人浮于事,不好直接辞退,只能想办法拓展一下发展空间,安置多余的人员,正好有一个农场要转手,公司想把农场买过来。”
马志民想了想,说:“公司人员多不多余,方芸比我们还清楚。这么大的事,如果有朝一日露了馅,方芸知道真相,跟我闹起来,更不好收场。还是直接说开好。”
听马志民这么说,罗天宇就不好再说别的了,只是说:“那就给嫂子直接说开,看看她什么态度再说。”
马志民说:“模竖这事包不住,非得跟她说不可,与其这样犯难,倒不如找个时间一五一十说明白算了。”
罗天宇说:“只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