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白日的雨停时分。
白苍睁开眼睛,入目便是一张四四方方的宽大木桌,上面摆着一个小瓷碗。
深褐的药汤冒着热气,置于他的面前。
他半瘫在木椅子之上,乌黑的袍子披在身上。
木窗开着,刺眼的阳光倾泻而下,让他很不适应的闭了闭双眼。
对他之一族而言,太过敏锐的五感有时候可以成为助力。
有时候反而是一种负担。
他端起药汤,鼻翼微动,嗅了嗅,旋即一口喝掉。
是那药包之中的药材气息,并未动手脚,可以放心入口。
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头,那雨夜的记忆逐渐回笼。
他这是在...
白苍分明记得,他受伤太重,而奇毒发作,实在坚持不住,眼前一黑,便倒了下来。
被那人所救了吗?
等等?!
他猛然摸了摸头,可以摸到头发。
往后一摸,兜帽已然脱落在脑后。
那岂不是...
他慌慌张张的伸手,就要拉起兜帽。
可不能被人族瞧见自己的样子,不然容易引起骚动。
虽然在人族之地待过的时间不长,但他早已明白。
大多数普通人族对这个并不完全了解世界,认知仅仅局限于自己的周围环境。
清朗的声音蓦然从身后传来。
“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
与昨夜那男子的声音一般无二。
白苍刚有动作的手猛然顿住。
他的感知...
已经退化到这个地步了吗...连毫无修为之人靠近他都丝毫察觉不到。
不,不至于,是那人毫无敌意之缘由。
他紧绷的身子蓦然放松下来,听着男子接下来的话语。
“有大山,方八百里,高万仞。”
“名曰昆仑。”
白苍转过头去。
看向那从门外进来的,手捧着一册书卷,正在念念有词的清俊男子。
而楚寻也抬起头来,看向坐在木椅上的男人。
准确说来,他不是“人”。
皮肤苍白胜雪,头发与眉毛均为银白之色。
就如昆仑山之上终年不化的风雪一样洁白。
鼻梁高挺,耳朵似乎与寻常人耳不同,上端微尖。
唯有一双充满戒备与野性的琥珀瞳孔
像是白纸上晕出的一抹亮色。
他缓缓走近,盯着那双野兽般的双眸,不曾退却。
“昆仑山乃西王母之道场,山上终年覆雪,而有一氏族生来便居昆仑之上,沐浴风雪而生。”
“毛发胜雪,而行动如电。天寒地冻,亦可视为寻常。”
“而那氏族,名曰苍玄。”
“苍玄白狼一族,于昆仑山上侍奉西王母娘娘,天下闻名。”
“不知阁下,楚某之言,可对?”
白苍盯着楚寻,面无表情,眸中却悄然划过一丝震撼。
他竟说得无一错误。
仅仅从外貌...便能分晓?
这...便是人族?
白苍回忆起了在圣山中,族老对他们这些小辈之言:
“为何人族能够在山海万族之中稳稳立住大族之名,究其根本原因...”
“不在数量众多,也不在蒙受天道恩宠,更不在其海纳百川之容。”
“在于其有未知而无穷的潜力。”
他从昆仑南下,游历至今。
不说看遍浮华众生,但也在人族之地待过不短的日子。
见过道貌岸然的贪官,也见过菩萨心肠的好人。
而大多数,都是极其普通而平凡之人。
但直到此刻,看着对面男子侃侃而谈,胜券在握的样子。
他才感觉到,族老的那句话中,蕴含的深意。
除了早已灭绝的氐人一族之外。
就属人族最受天道之恩宠,这是不争的事实。
故他们哪怕日常生活之时,都会化作人形。
这是最为方便快捷的形象,更是因为他们想要在突破之时,少一分阻碍。
过于强大的血脉天赋会让天道而不喜。
但即使化为人形,便是人族嘛?
无非空有其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