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早起来,委佗就腰酸得很,头眩晕得很,再加之倒胃的药一天三顿地灌下去,一整日都用不下膳。到了夜里掌灯时分,好容易将歇下,偏偏驸马爷想起来回家看媳妇了,当然,是喝酒喝痛快了以后。大踏步进了寝殿后,陈泊平一把将委佗推搡到了榻上,也不顾她的抗议就开始扯她的衣裳,口中还道:“天底下有你这样的婆娘?娶回来供在屋里,夜里还不让爷们儿上?”
委佗本就难受得很,推他也推不开,只得无力地承受着他粗鲁的动作,双手本能而徒劳地护着自己的小腹。连月来委佗推脱着不肯跟他同房,陈泊平心里早就积下不满了,如今肆意地冲撞,顶得她腹中阵阵强烈的不适,委佗只得咬住牙关忍耐。冷汗不断地从委佗的额头上析出,下腹寒意不绝,置身炼狱一般。陈泊平喘着粗气,伏下身来要亲她。酒臭从鼻腔里灌进来,直勾起胃里翻江倒海,委佗一把拨开他,伏在榻边干呕起来。
如此一来,陈泊平也霎时没了兴致,他惯喜好是逢迎卖笑的女子,这样不情不愿的,太没意思了。他啐骂道:“扫兴!”扯过一件外衣,便到东厢房去完成未竟之业了。
林择善赶紧一个箭步冲进来,抓过锦被给委佗裹好,他急得直冒汗,“殿下,殿下,奴才请来关太医了……”
委佗一味地干呕,吐出来的却尽是酸液,她咳嗽着拉了拉被褥,“快叫他进来。你,把后院的门给我关进了,闲杂人等,一个也不许放进来。”
关瑞安一进屋里见公主殿下如此狼狈,本能地垂下了视线。刚搭上她的脉息,便意识到了不妙,“殿下……”
委佗难受得面色惨白,一对秀眉几乎拧在了一起,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不保孩子。你赶紧给我煎一剂药,滑了他!”
“殿下,您本就体质阴寒,宫内虚弱,此番若滑胎,需得不少时日康复不说,以后再难受孕了。”
林择善也劝道:“殿下,三思啊!”
委佗咬着牙道:“顾不得那么多了,这个孽障,我一刻也不想多留!滑了他,滑干净了,用最猛的药,快去!”直到今夜之前,委佗尚对这个混账男人抱着一丝浪子回头的希望,如今看来,这份希望托在狗身上都比他强!
应公主殿下的命令,落胎药是两副煎成一碗的。委佗二话不说,端起来就一饮而尽,血流一夜。
苦?她咽下了多少苦?
痛?她遍尝了无数痛。
这般剂量下去,别说是个不稳当的胎儿,子宫都给刮了一层下来。
次日,驸马爷一觉直到日上三竿,又到秦淮酒家去了。
委佗在床榻上枯坐了一整天,对外抱病不见客,除了关瑞安和林择善,没人踏得进二进院。她想了前前后后许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能落下。到头来,始终都是只身一人,被关在金玉锦绣的牢笼中,没有门的牢笼。四下里一片白茫茫天地,覆盖了其下一切的污秽枯朽。而她的心之所向呢?静立在牢笼之外的远方,那是一片自由净土。
入了夜,雷电乍起,兜了十几天的阴郁骤然撕破了一道口子一样,瓢泼大雨倾泻而下。以万钧之势,蛮横地洗去世间一切的污浊。
一道惊雷劈下,委佗倏得从梦魇中惊醒,背后一身的冷汗。“林择善!”她大喊道。
林择善赶紧推门进来听命,“殿下?”
委佗浑身发着抖,“去,去把山岁承给我叫来。”
“殿下,这雨下得太大了……”
“我让你去叫山岁承!”委佗素拳重重地砸在锦榻上,他是她最后的光了,“无论如何,现在,立刻,叫他过来!”无奈,林择善赶紧披上蓑衣,悄悄地往侧院去了。
委佗用蚕丝织就的薄被,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蜷缩在床头的一角。他会来吗?会的吧,一定要来……
梦里她并非公主,而只是乡下人家的媳妇,她被陈泊平拽着头发拖进刚刚刈过的麦田。不像是被当个活人拖着,而像是被当成一只破口袋一样拖着,知觉和反抗的意图一起被梦境钝化。陈泊平将她撂在地里,抡起铁锹,一下一下地剖她的腹部。钝化了,但也是疼的,委佗在梦中亦能感受到生命的温度和活力,一点点从她残破的躯壳中流失。
直到鲜血与腑脏流了一地,陈泊平便将一把种子洒在她身上,踢了一脚让开膛破肚的她翻了个面。血肉不仅滋养了麦芽,也滋养了土地里蛇鼠虫蚁,这些常年栖身于阴暗地缝里的脏东西纷纷爬出来啮咬她的脏器,更引来了鸦鹫盘旋后落下,用尖锐的喙一下下凿她的脊梁和四肢。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洒进她腹腔的种子,吸着她的骨髓血肉长出了青青麦芽,而她也仅剩了一把枯骨和披在其上的一张皮。陈泊平再次回来,拣起她的骨头,一把扔进了湖里。湖水蔚蓝得让人心慌,而委佗残存的意识一点点地向湖底沉去,寒冷、黑暗、以及无法呼吸的高压,最终将她压垮。
[MOU1]黄芩与苎麻根都是能凉血止血的清热安胎中药,用于治疗热迫胞宫胎动不安、胎漏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