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平不知道是怎样出了校长室的。似乎出了一口恶气,但心里仍然空落落的,心里清楚经过这么一闹,在这学校里自己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
对这学校,连同这庄子张叔平还是十分的留恋。自己的好些同学就在这庄子上,来往非常好,其中的一些还是一生可以信赖的那种:因为庄子大了,比到来自犄角旮旯的同学,他们的身上有一种大气、侠义、豪迈的特质。
回想同项校长的过往,张叔平只能叹息。项校长学识渊博,在同学们的心里是神一样的存在,张叔平也不例外。初三从乡中学转到山台中学,就是冲着项校长的名气来的,现在想来,这步棋走错了,好老师不一定是好校长。
一切都是那么的阴差阳错,也怪自己年轻气盛,所有的任性都要付出代价,不在当时,就是日后。
刚转学不久,就碰到了一件尴尬事。周日回校,路上发现了一窝蜜蜂,张叔平和伙同另外俩同学掏蜂蜜,只张叔平倒霉,眼睛被野蜂蜇了个大包,一进校门就被同学们嘲笑上了----明明被人打了,还怪给了蜜蜂,这尊容恰好被项校长看到了,没吭声,一脸肃然地走了过去。
时隔不久,张叔平又和一位同学在晚自习上说笑,恰好被项校长抓了现行,先冷冷地说了句“基因里有问题”,又冷斥张叔平“害群之马,人人得而诛之。”
事后张叔平想了几天才想明白,同学的父亲也是中学语文老师,课讲得很好,瑜亮情结能理解,大人的事更应该在大人之间解决,这种如蜂蜇人,骂人不带脏字,对晚辈出气的方式,实在令人难以敬服。
同项校长的另外一次遭遇,被石天照称之为“撒尿事件”,听着严重,实则很无聊,属于人倒霉喝水都塞牙缝的那种。
当时是课外时间,张叔平和石天照在西山屲散步,走着、走着尿憋了,总不能跑回去撒尿。100%的同学都是野外解决。石天照喊了声“项校长来了”,张叔平认为又是“狼来了”的那套把戏,没有理睬继续放水;没想到这次是真的,一回头项校长面无表情,撂了句“人同禽兽的差别,就是人有羞耻行为。”眼神象是瞅谁家的癞皮狗。
这让张叔平十分羞恼:这也太刻薄了,荒郊野外,谁还没有急处,好像所有的学识都用在嘲弄、讥讽、挖苦人了,再差劲也是你的学生呢。
真正把项校长得罪死的,还是跟项师傅的那次打架。学生同灶头师傅的矛盾是天生的,那次也是项师傅先动手,项师傅是校长的侄子,心里一直在忐忑,顾校长始终没发声。
原来在这等。
走出校长室,张叔平不断地安慰自己,真没什么,天塌不下来;但绝望是真实的,厌恶也是真实的;人误地一茬,人误人一世,是个农民都知道这个理。
看看这熟悉的校园,想想这五年来的时光,心里像是塞满了麦草,扎得难受。
同村的宁静音位居理科预选榜首。
张叔平还是跟同学们打了招呼,说了些啥,一点都没印象了。
背起铺盖卷走人,原是要躲着宁静音的,还是在校门口不期而遇,只觉得两人的境地立马有了天地之别,彼此的欢乐和忧伤都是掩不住的。
张叔平机械地点了点头,准备擦身而过。宁静音轻轻地说:“张叔平,还是有机会的。”
后来,在很长的时间里,张叔平一遍遍回忆:宁静音是不是说了这句话?也会怀疑那天在校门口是不是遇到宁静音了?有许多次是可以问一问的,又觉得没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