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扒货车,还是买票坐绿皮车,按约定的时间到了覃家井车站,手扶子拖拉机在车站外面候着。回去的时候因为少了面粉和干粮,车上显得宽松了一些,因为是拖拉机走过的路,也就不觉得有多么危险了。
回家的路善乏可陈,进了家门却吃了个大瓜。家里来了俩客人,向奉恒有一位姑娘。老妈的介绍也比较有意思:这是央拉,西大滩的,跟向奉恒一起的。也没说是女朋友、对象、还是媳妇,囫囵吞枣地。
张叔平心想这又是一对胆大妄为、不管不顾投向爱河的小青年,看着都满脸稚气的。张叔平心里闪过个念头,如果仲大大不同意将仲春梅嫁给臻平,他俩会不会私奔?有可能的,没看到春梅看臻平时的眸里含笑,眼角带春,跟眼前的这对小青年一模一样。
背过俩人,老妈说向奉恒跟着庄子上的人到西大坪打工,主要是端土胚子,盖房子,这活呢,给公家干,也给私人干,都是短工。藏民的生活比汉民好,他们草山广,牛羊多,盖房子都是雇人,从端土胚子开始。
说端土胚子是为了便于读者理解,本地的叫法是端土块。在水泥大规模应用之前,河西乃至整个西北盖房子都要用到土块,也就是土胚子。家境好一些的人家,四柱横梁立起框架再砌墙,砌墙就用的是土块以及掺和了麦草的泥巴,这样盖出来的房子有一大好处,冬暖夏凉还抗震。
为什么叫端土块呢,土块的制作时先把泥和好,跟行面一样要让泥醒上一会,再拍进撒了干土的模子里,将模子翻个个,底朝上扣地上,揭掉模子,留在地上的就是厚厚实实方方正正的土胚子,再经一道工序,砖窑烧制,就成砖了。之所以这么详细地介绍,是因为这是个即将消失的行业。
端土块绝对是最吃力的活,不次于盖房子向房顶上扔泥巴。按央拉的说法,向奉恒干活最老实了,别人还要不时地喘口气,他就没适闲过,汗瓣子一直往下滚。
一听这话张叔平就知道这丫头上当了。向奉恒干活是温吞水,没适闲过,但也从没有比谁快过呀,加上他自小爱出汗,很有迷惑性。别人已经端上饭碗了,他还在那收拾工具,早上大家还在睡觉,他已经提着水管子泡上了泥巴。央拉不知道这些活本来就是小工干的,还觉得向奉恒太老实了,处处吃亏,一下子动了恻隐之心,这就细细观察上了,时间越长越担心,世上还有这么老实的人,你说怎么活下去呢,不得让人给欺负死。这一动心就像深秋的草原不小心给点着了火,没得救了。
一个多月两个月,央拉家的房子盖起来了。活干完就要转到另一家,向奉恒随大伙干脆利落地撤退了,不是没有看见央拉哀怨的眼神,向家哥哥只是个搞副业的人。
就在央拉茶饭不香,彻夜难眠的时候,向奉恒二反掌折回来了,手绢里包着几个杏子,说是猜着央拉喜欢吃,跑了四十里路给送过来了。央拉的心一下子化了,也合该老天要成全这两个人,这天央拉的阿爸照常放羊去了,阿古上学了,按理说央拉的阿玛在家,你说巧不巧,今天央拉的阿妈回娘家去了,这就让两个人牵上手,顺顺当当地从家里跑了。向奉恒太鬼,自个去副业队打了声招呼,说是家里有事要回去,事实上没去马鞍岭,直接来了庄浪沟,就是不让他们本庄子上的人知道,能瞒一时是一时。
看俩人欢欢喜喜、说说笑笑地进出,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事情肯定没完,麻烦在后面呢,至于火烧到多大的程度,现在还说不上呢。也是闲着没事,老妈指拨两个人帮着拣发菜,就是将发菜里面的地皮菜、草芥、杂质一一拣掉,剩下的就是净菜了。央拉本来就不是个能藏得住心事的姑娘,碰到这样的事再蠢笨的父母立马都会变成世上最聪明的人,会很快地打听到副业队,了解到向奉恒以及向奉恒家里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