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万里,琴箫合奏,正是一曲笑傲江湖。刘曲二人隐居于华山逍遥林已有数月。乔峰每日练功之余,最喜坐在崖边一面饮酒一面听他们演奏这曲笑傲江湖曲。初听此曲时,只觉琴音激越,萧韵悲凉。江湖中处处风波,直欲荡剑扫平。一曲终了犹自血脉贲张,义气轩昂。近日听来,却是琴韵中正,萧意平和,曲调虽然不变,却又是一派隐者躬耕,田园归乐的恬淡气象。想来刘曲二人已然真个心境平和与世无争了。暗赞师父又积功德,君子剑于五岳派中的侠义声名再也无人能撼动。只不过,在思过崖住了这许多日子,并未见到有什么高手出现,想来多半是曲非烟那小姑娘感知有误。
忽而,曲声一止。乔峰知有旁人登山,曲刘二老便隐去行藏。片刻后,听到一首小曲传来:“姐妹上山采茶去…”曲调欢快,嗓音清澈,正是小师妹岳灵珊来了。
岳灵珊来得山上,笑眯眯地递上饭篮,里面放着十只粽子。“今日端午,我和妈妈包了好多粽子,这十只我在里面偷偷加了牛肉,特意给你准备的,连妈妈也不知道呢。”
乔峰笑道:“耕牛一生劳苦,师父不喜旁人杀牛吃牛肉,真是大慈大悲的菩萨性情。”岳灵珊撇嘴道:“打打杀杀的事都有你做了,爹爹自然是大慈大悲,一身轻松。”
乔峰正色道:“师父教导咱们行侠仗义,向来以身作则。何曾有过片刻怠慢。如今我在这里面壁思过,你们更应该替师父分忧,不可再整日淘气了。”
岳灵珊笑道:“什么面壁思过,还不是看着刘师伯和那个魔教曲长老,另有一桩意思,便是爹爹又要压你名声。咱们华山派谁不知道你大师兄武功早已登峰造极强师胜祖。”乔峰点头道:“便是这桩事,我最佩服师父,他不但对我倾囊相授,还准我博采众长,自创武功。又怕我年纪太轻过于彰显之下难免成为众矢之的,所以不许师弟们对外乱讲。那次我一时嚣张,踢了英雄豪杰,还被教训了三十板子。”
岳灵珊挨着乔峰坐下,一边帮他剥粽子一边说道:“只是我们替你冤枉的紧,江湖中哪个不重名声,那什么英雄豪杰,一手莫名其妙的剑法也敢称青城四秀,你倒好,混到今天也不过落个华山首徒罢了。”说着便咯咯笑起来,“还有那个小林子,他爷爷叫威震天南,他外公叫金刀无敌,他爹叫福威剑,他娘叫锦云刀。若非一场变故,过些年说不定他也有个什么南天少侠之类的名号了。”
乔峰哈哈一笑,道:“小林子根骨尚佳,就是练得都是些下乘武功,有些根基打歪了,日后成就终究有限。这几天我好好想想如何为他重新筑基,再捡几门功夫教他,终不能比余矮子差,也好还他一个亲手报仇的心愿。”
岳灵珊双手抱膝,沉思良久道:“大师哥,我从小贪玩,不肯练武。你骗我说咱俩人自创一套峰灵剑法,旁人谁也不会,练成便天下无敌了。”
乔峰笑道:“是啊,咱们这套峰灵剑法便是剑术筑基的独得要诣,你现在在师娘的弟子中不就是首屈一指吗?”
岳灵珊翻了他一眼,起身拔出长剑,一招一式的演示起来。青梅如豆,柳叶似梅。高崖流瀑,幽谷飞莺。看着那曼妙身形,乔峰仿佛回到少年时带着小师妹满山游玩,骗她练功的情景。
最后一招生死与共,岳灵珊飞身掠起,掌剑交错,如同一只彩蝶,翩然回旋落到乔峰身侧。岳灵珊收剑回鞘,手中多了一个葫芦。乔峰笑道:“带了酒么?六猴儿每旬都会抗几坛酒上山,剩的还有不少。”
岳灵珊双手递去,轻声道:“是青梅酒,每年春日里我自己酿了给你吃,每次你只说甜丝丝的无甚酒味。今年我最后酿一次给你,以后便只有六猴儿给你送太白仙了。”乔峰微微一愣,接过酒来。
岳灵珊续到:“大师哥,你一路护着我长大,在我眼中,便是爹爹也不及你好。只是有时我又想脱开你的照顾自由自在的来去。就像这山中,既有苍鹰,又有麻雀。苍鹰在长空搏击,麻雀却在田间游戏。小林子来到华山,每日和我一起练功,时时向我请教,我便将峰灵剑法传了给他,大师哥你不会怪我吧。”乔峰只觉心头微堵,强笑道:“我自然不会,你这小师姐总要立起威风了。”
岳灵珊道:“我和小林子练剑之余,又一起游玩,谈心唱歌。每日都很快活。我知道小林子和我是一样的燕雀,永远飞不到你那样高,可我看着你在天上高高的翱翔心中也是又快活又安心,只盼你越飞越高。爹爹妈妈想让雄鹰一生陪在燕雀身边,终究…是不成的。”
乔峰心头苦涩异常,他知师父师娘有意将小师妹许配自己,而自己虽非贪恋儿女情长之辈,但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师妹也是情根深种,早将她当做未过门的妻子。这时听她表明心迹,显是移情别恋,如何不伤心难过。看着小师妹泪眼婆娑,乔峰涩声道:“小师妹且请安心,我自会去跟师父师娘说,成全你和……林师弟。”
岳灵珊离开思过崖,乔峰犹如石像般呆坐崖边。一缕箫声在半山响起,缠绵回荡如泣如诉,十余年来与小师妹的往事历历在目,不觉间乔峰已泪流满面。箫声渐抑,忽然崖后铮铮几声琴响。即而便是一首欢快的俚曲,隐隐似是小师妹来时唱的“姐妹上山采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