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寝宫的宽敞木门,一股热浪从黑暗中袭来,其间夹杂着一股令人泫然欲呕的气味。是腐败的味道,加洛暗想,空气的腐败、食物的腐败,或者是生命的腐败。
或许是突然的强光让伊戈尔·维克梅特非常不适,他开始痛苦地呻吟。侍女急忙跑到加洛的身前,低下头说道:“殿下,请快关上门。陛下似乎害怕见到光。”
加洛让莫勒守在寝宫外,在黑暗中适应了片刻后,走入卧室,半跪在父亲的床前。
就着昏暗光线,加洛依稀能看清父亲深凹的眼窝,漆黑的眼珠似乎要将他害怕的所有光亮全部吸走。
“修士刚来给陛下喂过药。”侍女站在加洛的身后解释道。
“你,”父亲伸出一只枯槁的手指,指着侍女,“走……”
“是,陛下。”侍女小心翼翼地将水盆毛巾拿走,又轻轻地将门阖上。
“父亲。”加洛握着父亲纤瘦的手臂,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只剩下一副骨架的人竟然是他的父亲。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父亲时的失望。他从小就在脑海中不断描绘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如何英勇的战士,一个如何威严的长者,可真当他与父亲见面,却猛然发现与自己想象中的形象天差地别。他魁梧的身形过了头,所有的肌肉似乎也都转移聚集到了他的肚子上。可接下来短短的几年时间父亲又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加洛。”父亲侧过头来凝视加洛的双眼,嘴唇颤抖得厉害,“加洛……孩子……莫勒。”
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吗?加洛不禁感伤,现在的父亲只能艰难地说出几个简单的词,面对自己时念叨最多的就是:加洛、孩子、莫勒。他不明白父亲说的这三个词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前两个并不难理解,可父亲每次都会喊莫勒的名字……
莫非真如坊间传言说的那样,莫勒是父亲的私生子,和我有着相同的身份?加洛不仅怀疑。但倘若真是这样的话,父亲可以直接承认,当初也不用如此麻烦搜遍山地领来寻找自己了。
莫勒的年龄与加洛相仿,莫勒出生时伊戈尔·维克梅特仍为山地领公爵。然而那些与伊戈尔公爵一同经历过神判之战的骑士、伯爵都不曾知晓公爵有这么一个孩子,莫勒就像故事中神明用水与土塑造出来的精怪,凭空而现。伊戈尔·维克梅特对外宣称莫勒是维克梅特家族的远亲,其父亲在与山地领野人部落的战斗中死去。
“莫勒,孩子……”父亲湿濡的声音有一瞬间让加洛以为那是来自黑暗中某个角落的恶魔低语,从四面八方向他们父子挤压过来。
之后伊戈尔又沉沉地睡去。
在去议事厅的路上,加洛用余光偷偷打量莫勒。他没有和父亲或是我一样的银白色头发,加洛思忖着,瞳孔的颜色也与我们迥异,淡得出奇。或许父亲说的确是事实,莫勒只是他们这一族的远亲。加洛将纷乱的思绪驱走,深究这些已经没有意义,莫勒是私生子的传言自我来到雷蒙城后,就已经在坊间消声匿迹,往后背负国王私生子之名的人就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