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村子?”阿莎更加害怕了,离开村子……她不敢想象。
“躲起来……”父亲的声音充满痛苦。他从腰带上解下一条细麻编织的绳子,麻绳的下端系着一颗丑陋的蓝色石头。
“你还记得它吗?”父亲将蓝色石头吊坠递给阿莎时问道。
阿莎点点头。父亲曾迷失于风暴海的迷雾中,什么都看不清,唯独天空中神之眼闪耀着神秘的紫色星芒。然而即便他朝着神之眼的方向使劲划船,还是无法逃出海上的迷雾。在海上漂泊了数日后——这是他的猜测,实际上他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饥饿让他几乎失去了行动力——他撞到了一块海礁,细长的海礁只露出水面一尺,像一支长矛坚挺地竖立于风暴海。而那蓝色石头就在海礁的顶尖,闪着与神之眼相似的诡异光亮。父亲将蓝色石头取下后,赌上最后一丝力气,最终顺利地航离了迷雾。
这次遭遇致使父亲对海父更加虔诚,他坚信是海父将这块蓝色石头托出海面呈于他面前。这是阿莎出生前,发生在父亲身上的事,每一次讲述父亲的双眼都会饱含热泪。
“海父会保佑你,在你迷失的时候也会指引你正确的前进道路。”父亲虔诚地吟诵道,然后将吊坠戴在阿莎细长的脖子上。
阿莎又看了一眼父亲,他已是两泪纵横,但双眼之中除了哀伤还有一份决然。“走,躲起来。”
迈出脚步看上去比阿莎想象的更加容易,或许是因为她总是在听从父亲的话,这一次也不例外。她刚要踏入雨夜之中,却仿佛一头撞上了一堵厚重的坚壁,随即一阵眩晕。高大身影蓦然出现在她面前,雨滴不断从兜帽的上沿滴落,阿莎分明能看清对方布满细碎胡茬的肥大下巴。
“渔夫鲁利·法埃尔之女。”斗篷下的人嘶声道。
不,不,求求你……阿莎记不清楚是自己的悲号还是父亲的哀求,抑或只是她内心无声的祈祷。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之中,至于她被带去了哪里更是无从得知。
当她再次醒来,四周被漆黑笼罩,一片沉寂,空气中满是腥臊恶臭之味。阿莎仰躺在扎人的稻草堆上,每呼吸一下,胸口的轻微起伏都会让她感觉到剧烈疼痛,她一边的脸颊也胀鼓鼓的,像是夏日的瓜果要爆裂开来。
阿莎对自己的处境十分了然。可是那不是我做的,她在心里为自己叫屈,我没有伤害那个人,那人看上去像个骑士,我怎么可能伤害得了他呢?可显然没人会来聆听她的解释。阴暗的环境让她开始胡思乱想,想象领主老爷明察秋毫将她放走,想到父亲悄悄地将她从这个地方救出去。父亲知道我在哪里吗?她不确定。
她听到黑暗中有人正在打开铁锁,接着一道昏黄的微光从不远处直射而来,将他们之间的直廊照亮,将隔在两人之间锈迹斑斑的铁栏杆绘出清晰轮廓。
他是狱卒,阿莎知道。狱卒一言不发地从铁栏杆间扔进一块干硬的饼后就离去了,之后她又被黑暗与死寂包围。
又过了两天——通过观察阿莎发现直廊的尽头有一段时间内会有微弱的光线透进来,阿莎猜测那是白日的光,而且在那之后狱卒又送了几次面包与麦粥来——她的身体开始好转,脸上的肿胀已经消去大半,只是碰到后还会有一点疼,肋部的疼痛也不如之前那么强烈。
她以为自己会被一直关在这与光隔绝的监牢时,事情似乎出现了转机。那天外门铁锁链被打开后,阿莎发觉在直廊尽头出现的狱卒突然换了一个人。她认得为她送面包的狱卒,右腿有一点跛,走起路来向一边倾侧,但眼前这个正向她走来的人走姿挺拔,每一步踩在地面上都铿锵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