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没有人意识到今日的夜鼓有什么不一样,就算意识到也不会在意这细微的差别会对自己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挑担卖粥的周老三已经备下干莲子红枣糯米预备明早熬好粥出摊,开药铺的许娘子与丈夫饮酒拜过药王爷已是携手入房吹灭残灯,比起萧逊来说,他们似乎距离那场越来越近的风暴更加的遥远。
从鼓楼上望去,坊巷严整,众多灯火映照出房檐的轮廓鳞次栉比。
“老夫治下的西宁州,可称善否?”
萧逊叉手侍立沉默不语。
中道极相公忽然叹息自答道:“西北凄苦,不如京北东道远甚。”
中道极相公根本不相信萧逊单纯因为身在西军就会对自己的话言听计从,真正使中道极相公愿意一试的,是萧逊先遭兵变,又入西军,在边城十年磨砺却不曾改志,其中的仇恨、忍耐、坚韧与对西军的认同足够让中道极相公赌上一把。
这样的少年要让他折心臣服,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中道极相公也从未想过让眼前的少年对自己俯首帖耳唯命是从,这不是眼前这个少年最好的使用方式。
“退之,你可有什么问题要问老夫?”
“经略相公……今晚究竟要去何处吃这顿晚饭?”
“老夫以为此情此景,你该有些更尖锐的问题来问。”
“我想要知道答案的那些问题,您不会告诉我答案。而唯一我当下最想知道,您最有可能回答的问题便是这个问题。”
萧逊说的很是诚恳,今晚的汤面确实不够他这样终日打熬气力的少年军卒吃饱,再加上随着中道极相公走了一段路,撑了一路伞,吹了一路寒风,此刻肚子确实在抱怨主人的怠慢。
中道极相公拊掌大笑道:“有趣,有趣!”
“只是还要等一等,今夜的饭才热闹一些。”
萧逊稍微思索,便明白中道极相公说的热闹些是指什么。
从中道极相公走出府邸,便有一群人在暗中离去报信。那些心怀不轨的将官,又或者他们背后的黑手,从收到中道极相公只携带一个侍卫出府的消息,再收回盯梢跟踪在后边那群鬼鬼祟祟货色的消息得知中道极相公的去向,做出决策传达命令最终执行下去这一整套流程都需要时间。
中道极相公走下鼓楼,随手折下一根枯枝,揭开手炉精巧的镂荷花纹银盖,稍稍一拨弄炉中的火炭,霎时火星四溅,很是绚烂。
几片雪落在烧红的炭上,发出嘶嘶的声响留下一片灰斑。
中道极相公盖上银盖,拥炉入怀,看着手忙脚乱解下背上微黄油纸伞的萧逊抚须而笑。
“今夜这场夜宴,便去……鸿照楼好了。”
萧逊当然不知道所谓的“鸿照楼”究竟在什么地方,不过中道极相公一副看似随意却早有安排成竹在胸的模样,不如便干脆顺着这位相公行去就是了。
雪愈发大起来,萧逊右手擎伞,左手举着一根松炬照着眼前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