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生故吏,遍及州府。子弟如星,田土如云。自官家身前最尊贵的紫袍学士,到殿门最是边缘的黄门郎,相呼同姓皆有应声。
这便是世家。
萧逊回想自家当年虽然算不上穷困潦倒,那个书生老爹每天在家长吁短叹的样子,实在想不出来究竟自家又什么被误认为世家的理由。如果京北东道三十亩田与一间书画铺的小康人家就算是世家的话……世家也未免太廉价了一些。
中道极相公从袍袖中递给了萧逊一枚玉佩。
“这枚玉佩是江南萧氏的嫡系族人所佩,唯一流落在外的机会在数十年前。”
“北国大举南下,北地为之震动。皇室赵氏自睢阳率先南迁,自此,睢阳赵氏迁江左,而太行王氏改江东王氏,河内司马改江南司马,洛城吕氏也改做吴中吕氏……而兰陵萧氏,也便成了江南萧氏。”
“当年的世家南迁,如今却未曾有人提起,实在是因为这件事情说起来实在过分羞耻,世家得土产之利,却未承守土之责。当年世家却也不是没有守北派,只是这守北派中又分两派,一派索性降了北国,一派不迁不降,却无能为力抵抗,也就逐渐没落。”
“这枚玉佩便是当年守北的兰陵萧氏的嫡系所留,也就是说,你其实是江南萧氏的谱外嫡系后人……”
萧逊看着那枚小时候就带在身边时刻把玩,陪着自己历经千辛万苦,寄存他处又失而复得的老伙计,不由得有些惊诧,原来这枚玉佩,还有这样的缘由。
萧逊苦笑一声。
“这玉佩流落数十年,经略相公又如何知道我家不是机缘巧合得此玉佩?”
中道极相公道:“首先,这玉佩虽然在有不少官员与世家子弟知晓,见过这玉佩的却少之又少,难得那群你在江南的兄弟长辈没事便举着玉佩给人炫耀?再者,你的姓字与萧氏对子弟命字的习惯相同。你字退之,你在江南最出类拔萃的两位兄长分别字萃之和御之,这又偏偏对上了。”
“而最为重要的原因,便是你实在与当代的那位江南萧氏家主生的太像了。”
萧逊在很小的时候曾经听过一个小故事,一只丑小鸭在长大之后由于基因长成了一只白天鹅惊艳众人,一扫自卑。这种童话故事很理所当然地打动了当年年幼的萧逊,萧逊在看见那位大名府府尹家的公子肥马轻裘出行时也与众人一样曾艳羡过,只是如今他已经不是那几岁的孩童还不谙世事。
世界上或许会有凭借血脉衣食无忧做个富家翁的事情,却明显不会有因为血脉让中道极相公有这样的亲近、礼遇与考验。
“经略相公要我去江南做什么?”
“你觉得西北需要什么?”
萧逊沉思。
“退之,老夫很需要你做老夫的弟子。”
中道极相公在今夜发出了第三次请求,也是最为诚恳的一次请求。当年的折淹客和李青雀就算是世家家主自幼培养的嫡系子弟,又何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楼下的大门吱呀一声洞开,几位披着软甲,罩着外袍的黑影走入。
萧逊叹息一声,向着中道极相公深深作揖。
“退之拜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