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屋外,雨已止息,风声渐渐低沉,再无前夜那般猖獗,凄冷的月光竟慢慢显现,照的整个甘棠驿更加惨淡。
一队人马,赶着夜色,不知不觉间便已来到了甘棠驿馆之前。
队伍中,看装扮,俱是军伍之士,身着红衣金甲,手持长枪。唯独,众人之中,被团团围住的一辆马车,显得格格不入。
马车尾部,一个小小的少年郎君正被绳子束缚,嘴中也被白布缠裹,动弹不得,呼喊不得,赫然,正是那裴喜君的小家仆,薛环。
而马车上的人不言而喻,正是那离家出走,苦寻爱郎的裴喜君。
折冲都尉姓于,官居四品,北上赴任,此人一身甲胄,戴幞头,留着八字胡,虽是将军,可眉眼间不见中正威武,反倒是一副奸诈凶狠之相,满身的戾气,也怪不得他见色起意,仗势欺人,逞武行凶,当真罪大恶极。
行至这甘棠驿,于都尉早已急不可耐,心思不由地活络起来,勒马止步,众人停歇。
随行的都尉副手,一身黑衣,体态肥硕,走上前来,牵住马绳,只听那于都尉看着驿馆缓缓念叨:“甘棠驿。”
副手看着破败的小驿馆忍不住嫌弃道:“什么鬼地方,竟如此残破!咱别住了,继续赶路吧。”说话间,抬头望向马上的于都尉,神态谄媚,一副奴颜卑姿之相。
谁知,那于都尉看着荒无人烟的小驿馆,心头的火热一下子翻涌起来,伸手制止,虽为军士,语调却极为轻佻,笑着道:“虽残破,但毕竟是个驿馆,住上一晚也无妨。”
副手立马吹捧道:“那怎么行,您是何等身份,怎么能住这种地方!”
于都尉歪着身子,打量了一眼甘棠驿,指着道:“这驿馆虽然破旧,”又回头指了指马车,语气已经开始雀跃,“但这认识新的呀!我等不及啦!”说话间,身体尽显猥琐,一副色急之相。
那副手一听,脸上忽然挤出了如同褶皱破布一般的笑容,像摇尾乞怜的狗见到主人的那般巴结,开口道:“住住住,咱就住这!”
于都尉一听,立马放声大笑,那笑声如同夜枭的怪叫,充满了贪婪的欲望。
副手立马冲到门前,二话不说,用力拍打着门扉,大声呼喊道:“来人呐,来人,快点来人!有没有人呐!”
呼喊声一下子惊醒了在厢房中的几人,李伏蝉双目豁然睁开,成乙抓着杖刀缓缓坐起,上官瑶环亦是下了床铺,朝隔壁而来。
而独自在左厢房中熟睡的卢凌风也是一下子惊醒,站起身子,倚着窗台,透过残破的一角望向窗外。
刘十八急急忙忙,虽弓着身子,步伐却是轻快,一路跑至门前。
打开门,副手神色忽然严肃,提声拿调,问道:“你们这谁主事?”
刘十八语气虚浮,“这里就我一人。”
副手颐指气使:“那就赶紧把上房腾出来,立刻,给我们家于都尉备酒备饭。”
刘十八面色为难,看了一眼高骑马上的于都尉,解释道:“禀上官,此驿已荒废,不能住人了。”
此言一出,于都尉翻身下马,径直上前,厉声道:“再荒废也是歇脚的地方,本官没那么大架子,就这儿了!”虽说没架子,却是一副盛气凌人之姿,说完话,便二话不说,推开刘十八,径直闯入。
刘十八还欲阻拦,可他哪里拦得住这这一身戾气的武人,被于都尉无情扫开,刘十八嘴中不断规劝,却毫无效果,只得亦步亦趋跟着几人来到正厅。
卢凌风紧盯着窗外,忽然见到一群兵士赶着一辆马车进入院子,片刻,一名双手被缚,口中缠布的女子被拽下马车,卢凌风心中一紧,双目圆睁,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他那心仪之人,裴喜君。
卢凌风心里翻起滔天巨浪,神色紧张,双眼紧紧盯住窗外的一举一动。
裴喜君这一路备受煎熬,此刻被拽下马车,心里亦不免紧张起来,那于都尉满脸的色相,眼神中的欲望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裴喜君聪慧过人,哪里猜不出他的心思,此刻,到了这荒野小驿,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裴喜君又急又怒,可是却奈何不得。
而此刻,另一处房间内,李伏蝉与上官瑶环正叠着脑袋,倚着门,透过门上的小孔望着院内的一切,李伏蝉见到裴喜君,终于回想起了甘棠驿中的那场大战,低声道:“瑶环,那被缚的女子是吏部侍郎裴坚之女,裴喜君!”
上官瑶环讶异不已,“裴坚之女,怎会如此境遇,这群兵士装扮似是府兵,听那人话语,这领头之人应是折冲都尉,他怎敢缚了吏部侍郎之女。”
“裴小姐心仪卢阿兄,想来是背着裴侍郎离家出走了,这折冲都尉想来还不知道裴小姐的身份!”李伏蝉猜测道。
上官瑶环仿佛吃到了大瓜,双目圆瞪,倒显得可爱,又想起了此前长安红茶案中裴喜君冥婚之事,忽然回头望了望,疑惑道:“卢参军呢?”
李伏蝉轻笑,“卢阿兄定是不服那刘十八的话语,倔脾气犯了,趁我们熟睡时,去其他房间了。”
上官瑶环面色古怪,怎么如此大的人了,竟还这般犟?
一番解释,两人不再言语,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