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那绑架你的犯人已经招供,他与那面铺老板见你孤身流浪市井便起了歹心,好在并未得逞,现连其同党已经收押在狱,今后不必担心他们再找你麻烦了。”
接着他露出几分微妙的表情,“堂上我见那犯人额头破了个大窟窿,说是被你打的,小小年纪倒是有几分胆色。”
江应巧抿了抿嘴,道:“大老爷说笑了,当时我是吓坏了,求生本能而已。”
宋老爷朗声笑道:“好一个初生牛犊,你这孩子我喜欢。”
用膳中途,宋夫人将宋老爷叫到隔间商量巧巧去留的事,将今日两个孩子相处的情景提了一嘴。
宋章沉吟片刻道:“这孩子我看着品性不错,既然背景清白,又与儿子聊得来,不如留下来,也无需入奴籍,就和归慈做个玩伴,你看如何?”
“我也是这想法,难得归慈与她投缘。”
秦姝眉叹了口气,“归慈因为身子不好,性子也冷淡,在学堂没有几个孩子愿意与他玩,他虽然不说,我们做爹娘的怎么会不知道呢?”
“这都怪我,当年怀他的时候,若我……”
她话说到一半,似想到什么极其可怕的事,脸色倏然发白,身形也开始颤栗不止。
宋章连忙将她拥入怀中。
“别去想那些!这不怪你,我们一家人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想想现在,阿姝。”
宋夫人深深吸吐几口气,在宋章的安抚下渐渐平复下来。
外头用膳的两个孩子对隔间的异样一无所知,江应巧正试图向宋少爷表达自己的善意。
宋府不讲究下人布菜的规矩,她看了一圈桌上的菜式,鼓足勇气,用公筷夹了一块裹着红泽酱汁的糖醋仔排送到宋归慈的碗边。
“少爷,这个甜。”
不料宋归慈将碗往旁边挪了一寸避开,小脸一本正经:“用膳时好好吃自己的,别往人碗里夹菜。”
被嫌弃了……
收到无情的拒绝,江应巧顺从地把筷子调头回来,默默啃下排骨。
过了好一会,宋老爷才和夫人回到饭桌,只是草草用完膳,告知了江应巧今后留在宋府的决定,就带着心绪不宁的夫人匆匆离开了。
徒留下突然成为一对玩伴的宋少爷和江小友,思绪万千。
江应巧感动啊。
不用为婢屈膝,直接荣升成宋少爷父母指定的朋友,这让刚刚被拒绝投喂的受伤心灵得到了治愈,含泪扒了口饭,好人呐,真是好人!
而宋少爷本人神色复杂,也不知是喜是悲,多半是不太乐意,一言不发领着随从径自走了。
江应巧才不在乎被人冷落,她还沉浸在“成功潜入”的喜悦中,以后有的是时间和小少爷慢慢磋磨。
一时间房中只剩温仪在场,于是她理所当然的再次被这位姑姑接管。
江应巧既然成为了少爷玩伴,也该为她安顿一处住所。
温仪领着江应巧又是一番七转八拐,来到宋归慈的院子。
虽然都还是孩子,但温仪还是选了院中离主房最远的一间厢房作为江应巧的寝屋。
房间不大,但采光尚佳,温仪将几扇窗推开透气。
窗外种了一棵桔子树,这个时节挂满黄澄澄的果子,与绿叶交映,煞是喜人好看。
温仪转身嘱咐:“少爷喜静,院中的几间偏房少有人住,只在生病时方便下人夜中照料偶尔住过几次,现在这权当是你的住处了,若还缺什么物件,便来跟我说。”
江应巧点点头,问道:“温仪姑姑,少爷的身体是一直都不太好吗?”
温仪思忖片刻,想她既已入宋府,是该知道一些事情。
“少爷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她叹了口气。
宋老爷宋章与夫人秦姝眉,两人原是济州人,宋家世代从仕,秦家虽是商贾之户,却以善行义举在当地颇为德高望重。
两人自幼青梅竹马,长大后便顺理成章的结了亲。
恰逢新帝登基,朝中官吏多有调动,婚后宋章突然被迁升到宛州任职刺史。
这本是喜上加喜的事,却不知为何宋章决定拒辞调任,甚至为此事与秦姝眉大吵了一架。
那是温仪第一次见两人爆发如此大的冲突,最终还是宋章妥协了。
怎料那时宋夫人已有身孕,途中舟车劳顿,安顿下来后身体就没调养好,因此生下的宋归慈先天体弱,时常容易生病,而宋夫人也因此伤了根本,此后再无所出。
府中上上下下照顾小少爷是慎之又慎,倒是他自己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除了卧病时,平日夜里也不叫人近身守着。
夜里,江应巧收拾齐整无事可做,便早早躺上床枕着脑袋出神,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想了一遍。
隐隐听见外头主房传出压抑的咳嗽声,应该是怕深夜惊扰了他人,即使声音刻意低掩,仍在这寂静的院中显得突兀。
江应巧叹了口气,倒不是在担心宋归慈这身子骨,毕竟书中他活着成为一朝权臣,不至于黑化未半而中道崩殂。
她更多的是对未知剧情发展的不安,看宋归慈今日的反应,这孩子对她,或者说对交朋友这件事颇为抵触。
可自己确实不善交际,生活单调,在现世中也没有特别亲近的朋友,对她这种出身来说,读书是唯一的出路。
所以从小到大她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学习。上大学后总算分出精力在社交上,但改变总是困难的,繁重的学业和忙碌的兼职占据了她大部分的生活。
再多的,就是偶尔去探望杨院长,陪陪孩子们玩闹和学习。
她有在努力地过好仅仅走到一半的人生,即使它并不精彩。
快入冬了,不知道少了她的念叨,杨院长记不记得给腿脚做好保暖,一把年纪了,受凉了要疼的。
江应巧翻了个身蜷缩进被子里,在深夜风中时不时传来的细微声响中,渐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