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朝旁边一使眼色,张元宝带着两个兵士把丁全扶到椅子上坐下,给他端上热茶,摆好纸张笔墨。
丁全长叹一声,提起笔,整整写了十五页,在鸡鸣时分终于写完了。
谢珩越看眉头拧得越紧。原来上官清早在七年前便开始了这些营生。每次定州牧场押运官粮,当马队行至山坳时,便有人假扮劫匪冲下来。丁全看见预定号旗便不做丝毫抵抗弃车逃走,还特意将盖有骐骥使印鉴的通关文书留在车上,方便他们出城过关。
兵部负责调遣军队和供应军备物资,余尚书便配合上官清发出调运文书。丁全的岳父四年前才卸任定州知府,在任时也收了上官清不少好处,车队出入定州如一马平川。因为每次数量不大,且边境山多地险,遭遇劫匪本就时有发生,加上兵部和骐骥院有意遮掩,这些事每次都不了了之。
“岂有此理!”谢珩看了几页便怒火中烧,“他们都是私贩至萧国了吗?”
“大都是卖给民间商户。也不知他们何时与萧国勾结上了,说是价钱更高。我开始不从,昧些银子就罢了,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可他们查到了我和素琴的事。她与我本是青梅竹马,因父亲获罪流放被充入官妓。我给她赎了身,几次想要纳她入府,夫人坚决不允,我才迫不得已将她安置在京城。若是上官清将此事告知我夫人,黄家不闹得天翻地覆是不会罢休的。最后我不得已配合他们,和萧军交易了三回。”
“好!大理寺的提审公文也到了。委屈你受几日苦,在大理寺配合审讯。我已跟大理寺卿打过招呼,若是你态度主动,自会让你在里面少吃些苦头。一会儿我让张元宝亲自护送你去大理寺。”
谢珩把丁全的供词收进木箱。万事俱备,只等天亮。他要赶在早朝前带着这些证物入宫面圣,不让上官清和余尚书有一丝可乘之机。
看看天色,距离早朝还有两个时辰。他本想睡会儿觉,躺在床上却睡不着,索性抱起木箱出了营。
骏马急驰,快入城时,他想起一件事,又掉转马头往西,赶到西山寺。
多耽搁了两刻钟才回到大将军府。门房被惊掉了下巴:“将军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谢珩没有吱声,把缰绳扔给他就往里疾走,小心拢着黑色大氅,散出幽幽暗香。
胡乱用手巾擦了擦脸,脱掉靴子和外袍,他轻轻推开房门,绕过屏风走进里间。床边妆台上的白瓷瓶果然空了,他将手中的那枝红梅插上,一转头看月光映在床头那张脸上,呼吸都快停滞了。胸腔中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
一张瓷白的小脸在睡梦中恬静安然,粉嫩的双唇微微张开,就如每夜在他梦中出现时一样。才几日不见,见到她的这一刻,他才发觉心里已经聚起了一片思念的海。
他是海上飘摇不定的孤舟,而她就是彼岸。
蹑手蹑脚地钻进被中,他终于靠近了她温热的身躯,忍不住伸出手臂揽住她,双唇贴到她的额上。惜云被刺刺的东西扎醒了,迷迷糊糊伸手摸到一张脸。她惊得睁开眼,往后一缩:“将军!你……”
谢珩半闭着眼,双手又将她捞进怀中,咕哝了一句:“好累!让我睡半个时辰。乖!”说完就把头埋进她的乌发中,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惜云睁眼一看,他眼窝深陷,脸色青黑,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看着瘦了一圈,心里顿时软了下来。
房内飘着熟悉的梅香。床头白瓷瓶中,一枝红梅傲然挺立,花瓣上还覆着一层冰花。她细嗅花香,脸贴着他的胸膛,伴着他雄浑的心跳声,也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