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吧。”虞霈不以为意。
时间刚刚迈入四月,气温就已经高达三十度,今年的夏天,来得格外的早。
“最近的天气真奇怪,前几天我都听到花园里有蝉鸣了。”司机说。
“时间过得真快。”虞霈低声说。
“可不是么。”
司机随手打开音响,车内缓缓流淌起巴赫平均律的音符。
虞霈愣了愣,片刻后,抬眼看向窗外。
“我最喜欢的就是这首巴赫平均律。”
落地窗前,张紫娴停下弹奏钢琴的十指,看着他说。
“我不知道你还会弹琴。”虞霈说。
“我会的多了。”她笑道:“你喜欢什么?你喜欢的我都会。”
他明明受到感动,却因为没有防备的软肉被触碰反而露出冷笑。
“你会的,我都不喜欢。”他说。
他不愿意和她交流,因为总是会被她的话动摇。
大部分时候,他们都是沉默的,他像一个刺猬,在她每次靠近的时候竖起一身尖刺。
她流血了吗?
他看不见,因为她总是微笑着。
一张挂在商场外的巨大地广随着后退的街景,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本年度白桦奖将于6月9日2000于上京文艺中心召开,群星荟萃,谁将是今夜最大赢家?”
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嘴,她的发。
她说的每一句话,在他心中都那么清晰。
“你看这条裙子好看吗?”
孔雀蓝的礼服裙摆在视野边缘摇曳,那是她在提着裙摆轻轻晃动。
他抬起头,看了几秒。
她黑发如墨,肤白如雪,就像白雪公主里的后妈。
一样恶毒,一样美貌。
让他心跳慢了一拍。
“不好看,滚。”他收回视线,面无表情。
“你一共看了五秒。”她说:“决定了,就穿这件去白桦奖领奖。”
张紫娴是虞霈最讨厌的类型。
太聪明了,聪明到一不留神,他心里想的就被她全部看穿。
他们除了单方面的针锋相对以外,也有过近似普通人的恋爱时间。
短到只有五分钟,或者一个瞬间。
有一次,他陪她看她主演的一部都市爱情剧,他讽刺地说:“你们女人看这种东西,是不是都在幻想自己就是女主角?不用努力就有英俊多金还痴情的霸道总裁把一切送到眼前来?”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这是你的偏见。”
他嗤笑了一声。
是偏见吗?白日做梦的女人他见得多了。
幻想自己是灰姑娘,有一天会捡到玻璃鞋,却忘了灰姑娘在变灰之前,也是正宗贵族,不仅出身好,年轻貌美,还温柔善良。
“女人不一定幻想着做里面的灰姑娘。”她说:“我更想做你口中英俊多金还痴情的霸道总裁。”
“什么?”
虞霈没想到,她否认的竟然只是幻想对象。
她不想做灰姑娘,居然想做霸道总裁?
虞霈一时无言,不知道是该夸她符合他心中欲壑难填的形象,还是该损她就连做梦都这么不同凡响。
“你不相信?”她问。
虞霈相信。
心狠手辣的女人,做什么不行?
“只有善良的女人才能做女主角,善良却不是男主角的必备品质。”她说:“我可以赚钱,在女主角需要的时候保护她,为她搭建一个避风的港湾,豁出性命保护她即使我不择手段,也没有人会说我恶毒,他们只会说我痴情。我也不需要女主角貌美如花,她不必体贴,不必温柔,我喜欢的人,怎样都好,我只要她爱我,我就愿意为她献出一切。”
张紫娴是一个用钢筋铁骨锻造的女人。
有的时候,他却会不由自主地因为她风淡云轻的只言片语而感到心脏被针刺的微弱疼痛。
她和绝大多数女人截然不同,内心最深处害怕的东西也和她们不同。
他知道她最怕什么。
一个人越厌恶一个人,就会越害怕变成他的模样。
张紫娴最怕的,是变成她母亲的样子。
为了爱,毫无底线地退让包容。
即使没有名分,即使被暴力相加,即使被长年累月的虐待,即使那个男人黄赌毒俱全,她的母亲也不愿离开那个男人,被张紫娴称为“基因提供者”的男人。
她害怕成为那种人,太害怕了,像他害怕她的靠近一样,她过激地对抗着并不存在的敌人。
她在虞泽彻底拒绝她后,选择毁了他,因为害怕自己成为她母亲那样的人。
其实他都没有给过她什么,金钱?她并不需要。名分?他从没公开过她的存在。
他和虞泽之间的区别,在于他只是接受了她的给予而已。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意识到。
她对待他,和她母亲对待她父亲的方式其实是一样的。
在不知不觉中,她还是成为了她母亲那样的人。
以爱之名飞蛾扑火,形神俱灭也不回头。
他还爱着她,却不敢回头。
他没有她的决绝,也没有虞泽的勇气,他不敢去试她的存在会给他和虞泽的关系带来怎样的变化。
如果他还想保有做人的资格,就不应该和曾经陷害虞泽的张紫娴在一起。
在失去张紫娴和失去虞泽之间,他选择了失去张紫娴。
他不后悔,他只是痛苦。
寂静的宾利车里,虞霈靠在椅背上,默默闭上了发烫的眼睛。
他只是痛苦。
只是痛苦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111章
这说明什么,3个光棍送给虞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