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咳嗽一声,随即缓缓言道:“丘家军不妨暂留京城。朕闻你与丞相交往深厚,不妨寻机拜访相府。”
“遵旨,谢陛下。”丘辰亦明白了皇帝的言外之意,遂不再提及此事,然而不谈此事,他似乎又若有所失。
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毕竟他日常深居军营之中,连归家之次数也寥寥无几。
观察到丘辰的神色变化,柳盛和便下意识地萌生了一个念头,想要提议先去视察士兵们的训练情形。
然而,转念又想到皇帝方才只是端坐主殿,静待丘辰的到来,便推断这里的训练状况应当始终在皇帝的掌握之中,因此他打消了这个提议。
皇帝默然无言,缓缓地啜尽杯中茶水,随即缓缓起身。
两旁的随从见状,也忙不迭地跟随立起,却无一人能揣摩出皇帝心中所图。
却不料,皇帝仅是将手负于身后,一副闲庭信步的姿态,信步走出了正殿,向着校场的方向行去。
两位随从相视一眼,彼此眼中均显露出了一抹不解,一切不言而喻。
这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事件,连柳盛和也不禁感到一丝慌乱,因为事情的发展与他所预料的相去甚远。
待两人紧随其后,站至皇帝身后,方才察觉,皇帝仅仅是站在离校场约莫三四十步的地方,凝望着那些训练匆忙的将士身影,心中涌起无限感慨。
“这是朕首次如此近地观摩他们。”
“陛下日理万机,却始终如一地留意着丘家军的训练状况。”
“无需过多客套,诸位在边关镇守多年,劳苦功高。朕不过间或关注丘家军之进展,倘若今后能够持之以恒,相信不久的将来,其中许多人定能录入军部名册,甚至有望成为玉龙军的一员。”
皇帝的嘉言让丘辰心潮澎湃,他明白,这不仅是对于丘家军的赞誉,更是对自己军事才能的高度认可。
这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丘辰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双眸中透露出坚毅的光辉。
他感到肩上的担子似乎更沉了,兴奋之余也不禁生出了一丝忧虑,尤其是关于结党营私的隐忧。
他不愿让皇帝误以为,自己是有意将旗下精兵强将送往玉龙军。
因此,在可能的情况下,还需巧妙运作一番,若入选玉龙军的人数过多,便在幕后筛除一部分名单。
如此既能维持丘家军的战斗力,又能向朝廷输送众多优秀人才,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才是他份内之事,至于柳盛和的态度,则是淡然置之。
在他眼中,军部的规模大小并不重要。
唯有能力超群者,方为关键所在,这一点,自然无需他过多忧虑。
毕竟,军部成员皆由兵部精心挑选而出,其中,唯有佼佼者能担将军重任,以及那些被将军亲自挑选留下的资深老兵,余者皆是。
通常都驻留在军部,至于调往玉龙军,那就无需考虑了。那是皇家亲军,即便实力再强,也必须经过军部的选拔,方才算是合格。
就在此刻,一位小太监急匆匆地从校场方向赶了回来。皇帝见是自己派遣之人归来,便立刻准备动身离开。
毕竟,他还有诸多事宜亟待处理。
无奈之余,未寻得留下之由,便提前告退了。
而柳盛和,待皇帝离去之后,也匆匆忙忙返回了自己的宰相府。
此时已远逾晚膳时分,他进入屋内,饱餐一顿后,方才开始考虑前往检察院的事宜。
柳盛和原本心情急迫,但转念想到皇帝午膳前与他交谈的那些话语,便改变了主意,如此打算起来。
终究,他并不希望过早地介入此事。
踏入检察院,周尚文迅速地迎上前去为柳盛和启门。
见到果真是柳盛和,周尚文便假意堆笑,热情洋溢地说:“丞相大人,夜已深,您这是……”
“昨夜您未至军部,今日早朝之上,军部尚书特意询问本相,您缺席的原因。”
周尚文闻言,脸色立时变得异常难看。
那位葛君,仅仅因为未曾及时赶往军部商讨赔偿事宜,便匆匆忙忙地跑至柳盛和处诉说不满。
“启禀丞相,昨日检察院事务繁忙,致使下官未能及时前往军部。我与葛大人相交多年,彼此情谊深厚,他断不会因此小事而产生芥蒂。”
“确实,本相亦深感不可思议,然而事实已定,不容置疑。葛大人之所以造访本相,正因你处理此事不当。你自称未能及时赴军部,那么那笔预期支出的账单何在?速速呈上,以供本相审视。”
柳盛和无意与周尚文过多纠缠无谓的细节,毕竟这起事件,本身就是检察院的疏失。
忽略及时协商解决也就罢了,一句“昨日繁忙”便想草草了结,未免太过轻视于他。
周尚文目睹柳盛和如此态度,假装以为他是不信任,于是便道,“丞相若心存疑虑,何不请葛大人前来,当面对质。”
柳盛和一声冷笑,那笑声让周尚文心生寒意,难道自己的心思已被识破。
他屏息敛气,生怕发出一丝声响,只见柳盛和骤然止步,霍然转身,站在他面前。
他伸手轻轻推了推周尚文本就戴得端端正正的帽子。
柳盛和原本就身材高于周尚文,这一举动,立时让周尚文的心跳加速,紧张到了极点。
“你们俩在一起总是争论不休,但这无关紧要,关键在于你那笔赔款的解决。”
夜幕低垂,柳盛和微微上扬了嘴角,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睛,笔直地逼视着周尚文的容颜。
“周大人,我此行的目的,已然阐述明白。因此,不论你与葛大人的情谊有多深,交情有多久远。不论昨日你事务缠身,还是闲暇自在,今日你必须得将那份预估的账单呈现,此事刻不容缓。”
周尚文面对柳盛和的坚决态度,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愠怒,“丞相大人此言差矣,下官断不敢认同。大人此番做法,显然有些强词夺理。下官昨日已然表明事务繁忙,加之葛大人未曾遣人催促,我们便误以为此事尚不急于一时,故今日未及开具账单。”
“本相并未硬性要求你立刻处理,既然你自称未撰写账单,那便此刻动手吧。”
周尚文听得这句话,犹如遭到晴天霹雳,愣在当场,一时动弹不得。
恰在此时,柳盛和却又不失时机地补上一句,“葛大人询问进展,既然军部受损最为严重,本相自然需向他有所交代。”
周尚文此刻确实很想表达自己承受的损失同样不菲,但转念一想,在追捕过程中军部的强烈反应及巨大消耗,似乎使得对方的损失更为惨重。
面对这一现实,他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立场。
于是,他脑筋一转,提出了新的请求:“丞相大人,能否请您宽限些许时日,这宗账目恐非短时间内能够了结。”
“仅是初步预估,有何难处。既然事态棘手,便应加快解决步伐,即便此刻需寻人协助亦在所不惜。本相刚刚已经阐明,鉴于葛大人那边损失最为惨重,而诸位又未及时与其协商处理。既然如此,本相只得亲自设法为两位解忧。就此定夺,务必执行。”
眼见柳盛和决心已定,坚决索要账单,周尚文亦是无计可施。
无奈之下,他只得说:“那么,丞相大人请随我入内,我即刻为您拟写账单。”
柳盛和闻言,便不再坚持。
踏入门槛后,周尚文先是命人奉上香茗款待柳盛和,旋即从书房取出纸笔,迅速拟定了账单,并在其上注明了预估数额。
这张账单仅作预估之用,实际赔款金额尚需与军部人员细致核算后方可敲定。
周尚文将账单填写完毕后,随即递至柳盛和面前。
柳盛和略略一瞥,唇角泛起一丝笑意,不知其笑意所向。“看来一切无误,明日我便会将此账单转呈葛大人审阅。”
“是。”
在这个瞬间,周尚文明白,自己再说些什么都已无关紧要。
柳盛和即将离去之际,再次回首,周尚文不由得心中一惊,连忙堆起满脸笑容,目送着柳盛和。
“丞相大人,是否还有其他事宜需要指示?”
“并无,只是,若军部不向你提供账单,你亦可前来向本相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