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轻描淡写地应了声,询问道:“莫非是涉及柳相的事?”
探子骤然抬头,目光惊诧地掠过皇帝,旋即迅速垂首,回答道。
“正是,吾皇。关于检察院与军部之间的纠葛,实则还有一事需禀报。那起争执之人,确实涉嫌叛变,曾在酒肆中酒后失言,透露了逆反之意。”
“哦?那说得什么话?”
皇帝询问,探子回应道:“他自称目前的权势,即便是黄袍加身亦不足为奇。”
皇帝听后,微微一笑。
“仅因这一句话,就能断定,并非是那个人,先触怒了检察院?”
探子解释道,“并非如此,此人素未与检察院的人有所交集,此前一直蛰居军营,饮酒作乐,勤于操练。”
“或许正因为那日心情愉悦,与众人在郊外酒肆畅饮,便恰好遭遇了那一幕。”
皇帝沉思片刻,在确信此事与自己无关之后,再次开口询问:“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情况吗?”
“大致如此,不过这些都是在柳相离开后才发生的,期间并未再有此类事端发生。”
至此,探子稍显迟疑,旋即果断地将事件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详细告知皇帝。
“柳相初至,便向周御史表明来意,询问关于双方赔款事宜的进展。周御史言语吞吐,含糊其辞。柳相要求其提供预支账单,周御史却无法出示。柳相指出,此次军方损失惨重,因此必须有所交代。”
“他究竟有没有直言将向军部有所交代?亦或是,这番话出自葛君之口?”
皇帝轻声询问,探子回禀道,“今夜仅柳丞相一人前来,正是他明确表示要向军部有所交待。此言是在周御史迟疑之后方才提出的。”
皇帝沉思良久,觉得此说确有道理,于是便缄默不语。
探子静候片刻,察觉皇帝已无意继续发问。
自觉无言以对,便默默退下。
皇帝在他身影消失后,习惯性地轻揉太阳穴。
目光落在近旁的地板缝隙,目送其从明晰逐渐隐没,又由朦胧缓缓显现,约莫经过了一盏茶的工夫。
皇帝方才缓缓摆脱了那种状态,轻轻摇头,沉重的脑筋因这一动作而感到一阵昏沉。
他起身缓步至床榻前,掀被而卧。
此刻,他已经无暇多想,意识模糊中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在即将进入梦乡之际,他似乎在朦胧中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甚至还感觉到一只手轻轻地抚过他的额头。
此刻的皇帝,已预备起身。
无奈那人的行径实在过于狂放,皇帝终究未能抑制住情绪。
突然间,他昏睡过去,直至次日拂晓方才醒来。
醒来时,皇帝发现自己床畔围满了宫人。
“陛下,您终于醒来。不知何故,您突发高热,幸亏救治及时。”
“陛下。”
姚荣尚未启唇,泪声已抢先而出,这哭泣之声令皇帝愈发感到心烦意乱,最终忍不住直接打断,“不必悲泣,朕不过是略感不适,并非要命丧黄泉。”
“陛下,言谈须忌讳不吉之言。陛下乃九五之尊,承天之庇,想必不久即可恢复康健。不如先行疏散一部分宫人,以免搅扰了陛下静养。”
柳平露,柳盛和之表姐,出身大庆柳氏名门,自幼承先皇谕旨,许配当今圣上,入东宫为正妃。
柳氏温婉贤淑,才学亦斐然,初入宫时,与圣上相处甚洽,于圣心留得几分佳缘。
然流光易逝,相处既久,陛下渐感其平平。
盖因柳氏一族满门勋贵,声势烜赫,反致她才情被掩,难引圣意久眷。
今圣上既已践祚,柳平露正位中宫,恰值宫闱诸事待理,柳后遂抖擞精神,当即便悉心擘画、安排起来,调度之间,尽显母仪风范,沉稳持重之态尽显。
而外廷恰逢休朝之际,大庆规制,朝会五日一设,值此间隙,圣驾亦得闲暇,闭目养神。
将朝堂纷扰暂且抛诸脑后,静享这片刻悠然。
唯闻内宫处,隐隐传来柳后调度诸事之声,一内一外,各司其职,倒也相安。
柳盛和却早早起床,今日他事务繁忙。
一早便批阅了当日的奏折,随后回到宰相府处理庶务。
继而前往中书省右丞相府邸拜会,因他掌管着史部、礼部与工部。
因此,柳盛和此行寻访,实则别有用心。
中书右丞相的宅邸,座落于宰相府东北角,相隔两条街的距离,柳盛和未行几步便抵达。
面对那座巍峨壮观的大门,柳盛和心中不禁泛起波澜。
他不确定,右丞相是否愿意合作,毕竟自其履新以来,这尚属首次尝试。
在与右丞相的单独会面中,父亲曾提起,这位大人名为公永寿。
他自幼体弱多病,出生之际便因体质孱弱险些未能存活,因此得名公永寿,其名便透露出家人对他深厚的关爱与呵护。
从小便在精心照料下成长,成年后的公永寿并未如人们所预期的那般弱不禁风。
竟能将家族传承的武艺演绎得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即便在复杂的官场,也显露出可塑之资。
这里所说的“木头”,并非指他在武学上的迟钝,恰恰相反,是指他那份沉稳如木的性格。
柳盛和缓缓吸气,迈出几步,走到门前守卫的跟前,递上自己的令牌,淡然道:“烦请转告贵主人,有客到访。”
守卫接过令牌,目光不由得一震,转眼间又带着几分惊讶地看着柳盛和。
“小的参见丞相大人。”
“免礼,你前去告知你家大人,有贵客到访。”
“遵命。”他应声后,轻快地跑进去通报了。
右丞相得知是柳盛和前来,随即放下手中的事务,亲自来到大门之外,“丞相大人。”
公永寿犹豫地轻唤一声,由于相隔甚远,加之柳盛和此刻身着日常服饰,他未能辨认出对方。
然而,公永寿心中依旧满怀期待与激动,因为刚才那守卫手中所持之物,正是独属于丞相的贵重令牌。
虽然那侍卫的手掌宽大,握持之际仅露出一线,却足以显露出令牌的斑驳光影。
尽管他仅是匆匆一瞥,却已足以确信,此令牌非丞相莫属。
是以,当侍卫通报有客到访,他心中瞬时浮现的便是柳盛和的身影。
于是,他满怀期待,盼望此刻门前所立的正是柳盛和本人。
闻声寻去,柳盛和不由自主地朝声音方向望去,恰巧与公永寿的身影相遇。
瞥见门口之人微微动作,公永寿立时明确了心中的推断。
此人必定是柳盛和无疑,否则绝不会有这般举止。
思及此处,他不禁心情愉悦地向那人步去。
柳盛和观察到公永寿正向自己走来,于是耐心地在门口等候,并未失礼地抢先进入。
直至公永寿抵达门前,果不其然。
柳盛和!
他突然便不再拘束,欣然出门迎接,热情地将客人引进屋内。
“丞相大人贵步临门,不知有何贵干?听闻大人近期正处理军部与检察院之间的纷争,莫非需要下官提供些协助?”
柳盛对公永寿的接待态度甚感满意,于是并未急于透露自己的来意。
而非径直言事,先行问候以示礼貌。
“拜见公大人,此事宜暂且不提,我本就不过多插手。再者,若有需公大人协助之处,定会亲自前来相商。”
公永寿闻言不禁微怔,心中暗自揣摩这话的深意。似乎柳盛和并不明了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他似乎记得,确实管理得并不严苛。
念头至此,公永寿不禁对自己的唐突想法感到羞赧。
“那么,大人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呢?下官必定全力配合。”
公永寿再次恭敬地询问,柳盛和见到这般情景,略显尴尬地露出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