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僵持了片刻，林牧叹息一声，将剪刀移开了，向后退了两步。女生急忙捂着脖子跑开，挡在了床上那人的前方。她警惕地把菜刀对着林牧，刀锋还在往下不断淌着血。林牧将剪刀塞回了口袋，双手摊开举起，表明自己没有恶意。

一声呜咽打破了紧张的对峙。床上那人翻了翻身，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口中含糊不清地呢喃着些什么，声音听上去很是沙哑。女生紧张地回头看了看，又立马扭过头看向林牧。林牧指了指水壶，“还是先喂老先生喝点水吧。”

林牧确实表现出了足够的友善，女生警惕地多看了他几眼，这才倒了一杯水，坐到了老人的身边。她将老人扶起，将水杯递到老人嘴边，轻声道：“来，爷爷，喝点水。”

“呃，我不会喝的，别想用这把戏……套我的话……”老人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地说。

“爷爷是我啊，您看看，我不是敌人。鬼子被打跑了，匪军也都被赶走了，您喝水，喝水……”女生放慢了语速，轻声安慰着。

老人瞪着浑浊的老眼在女生脸上扫视许久，然而才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好女娃，你是个好女娃……”

老人喝水喝得很慢，时不时停下来让女生也喝，女生也就不断重复着“您喝，还有水。”一杯水耗费了近一分钟才总算喝光，女生又扶着老人慢慢地躺回了床上。听着老人逐渐安稳的呼吸，女生这才舔了舔干燥开裂的嘴唇，给自己倒了一小杯水，一边喝一边盯着林牧。

到了这时候，双方都可以确认对方并没有恶意了，回想起先前的闹剧，气氛顿时显得有些尴尬。

老人睡着了，女生坐在床上，低头用脚在地上画着圈，林牧则是双手插着口袋看向天花板，一时之间彼此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林牧从小到大都没怎么跟女生说过话，独处一室更是从未有过，现如今更是紧张的不得了。

然而这样一直沉默着也不是个事儿，犹豫片刻后，林牧将手伸到了女生面前。后者诧异地看了看他伸出的手，又抬起头看了看他。

“干嘛？”

“呃……和平共处？”

女生盯着林牧看了好一会儿，看得他都有些不自在了，才慢慢握住他的手。如此一来，一个极为简易的、几乎不被认可的、没有任何效力的结盟仪式就完成了……或许吧。

林牧抽回了手，已是一掌心的汗。他回到墙边，靠墙坐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半天，问道：“你爷爷？”

“嗯？”

女生抬起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老人，摇摇头说：“啊，不是。我们不认识，我就是……觉得老爷爷挺可怜的，能帮就帮一下吧。”

这可不是说帮就帮那么简单的事啊，林牧心想，这可是丧尸末日，在这种自身都难保的情况下，又有多少人愿意对陌生人伸出援手呢？

林牧又扭头去看桌子上的相框。约莫十四五的少年身穿军装，脸上是大大的微笑，他对着镜头敬礼，身后是红旗飘扬。照片右下角，写有一行小字：

“张平寇，1949.10.1”

林牧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而后才扭过头看向床上的老人。老人是那么的瘦小，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安稳地呼吸着。林牧几乎是不忍再看，转过头吸了吸鼻子，装作是感冒一样用力揉了揉。

“若非亲眼所见，很难想象吧？那样伟大的人，竟然也会有如此形如枯槁的一天。”女生注意到了林牧看相框的视线，她握住老人的手，神色忧伤。

“……平得了寇，却还是输给了时间啊。”林牧叹息着。

三言两语中，尴尬的气氛也逐渐缓和。女生主动自我介绍起来，说：“我叫刘心雨，你呢？”

“林牧……要说年龄吗？”

刘心雨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才开口道：“……我二十岁。”

“我二十二了。”

于是好不容易有所缓和的气氛又回到某种诡异的尴尬当中。林牧也感觉这样聊天有点太生硬。听说夸赞能拉近距离？他想了想，开口道：“流星雨吗……你名字挺好听的，很适合用在言情小说或是偶像剧里。就比如天空有流星划过，男主对女主说：‘我一抬头就看见了你，你是划破夜空的星雨’。”

话刚一说完，林牧感觉好像更怪了。

果然，刘心雨听完都傻眼了，说：“大哥，你是不是没怎么跟女生说过话？哪有你这样和刚认识的人聊天的。还有啊，我是心情的心，不是流星的星。”

“……抱歉。”

“你果然没怎么跟女生说过话吧。”

刘心雨“嘿嘿”笑了起来，林牧则是有些尴尬地挠着脸颊。又岂止是女生呢？只有在工作时，他才有能够说话的对象，生活里他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大学同学也只是加过通讯软件的关系，消息栏里只发送过自己的名字和几个可爱的问候表情，然后彼此便再没有任何交集。他还用转账的手段试了试，有不少人已经把他给删除了。

过了一会儿，刘心雨才小声道了歉：“不好意思，刚刚不是要故意那样对你的。只是你闹了那么大动静出来，我实在是有些紧张。而且你也看到了，这里就我一个女生，老爷爷他又……我真是有点害怕才那样做的。”

林牧倒是不怎么在意，只是轻轻摆了摆手，“没关系的，我理解。对陌生人多点防范总没错。”

刘心雨这时站起身走到茶几旁，她的视线在桌面上来回扫视几眼，然后拿起一包巧克力递到林牧面前。

“说好了交换的，不能白拿你的水。这玩意儿热量高，虽然不能饱腹，但补充能量倒是够了。”

林牧摇摇头，“算了，留给老先生吧。我那里还有点食物，能再撑几天。”

“够撑几天？”

“……”

眼看林牧不说话了，刘心雨不由分说地把巧克力塞进他手里，“拿着吧。你冒了那么大风险下楼来，不能让你白跑一趟。”

林牧拿着巧克力，看了眼装水的水壶。它被丧尸踩得扁平，也就一层手掌的厚度了。先前倒出来的水也就只有一杯多点，老先生和刘心雨都喝了，现在里面应该已经空了。

注意到林牧的视线，刘心雨也看向水壶，说：“貌似还是有人时不时会来看老爷爷的，所以家里的米面粮油还剩一些，足够再支撑一段时间。但老爷爷好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没怎么储水，我家也没……咳，所以才用那种方式，问你能不能换点水喝。”

其实林牧一直有在观察刘心雨——不是那种猥琐的注视，而是带有回忆性质的打量。这时，他突然开口问道：“等等，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刘心雨不说话了，紧紧抿住了嘴巴。她默默注视了林牧好一会儿，才轻飘飘地开口道：“啊，可恶，被你发现了。果然刚刚应该一刀杀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