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医院的走廊,这里的风格明显和战锤不同,随处可见铜管和皮革管道,高热的蒸汽在管道里流动,推动着复杂的气闸和齿轮,如同活物般在那钟表样精致的结构中游动。
带动小至指示牌煤气灯,大到各种蒸汽驱动的医疗设备和整个巨大建筑的供热装置皆由蒸汽驱动。
空气里那消毒酒精,不知名草药熬制和高压蒸汽灭菌后产生的复杂味道混在一起,和恼人却和谐的机械齿轮咬合声混杂在一起,似一曲奇异的交响乐。
自律而精密的钢铁心脏...这个世界的蒸汽科技似乎发达的有些离谱了。
放眼看去,大部分竟然不是头疼脑热,刀伤枪伤,而是一整只断掉的手脚,大面积烧伤的皮肤,躺在蒸汽床上哀嚎着,而看他们的衣着大部分都是灰头土脸的工人。
但也有少数的,伊安看到了一些皮肤干巴巴的,如同黑面包一样的人被推了进来,还有一些疯疯癫癫,身上沾满血迹,张牙舞爪口吐白沫的病人,被蒸汽绞索绑住,推向医院深处的黑暗中。
很明显,缺胳膊少腿的大部分都是工伤,而后面那些...伊安有预感,是别的什么东西造成的。
“审判官大人!等一下,我知道您不信任我们,但至少等我把您秘书介绍一下吧?您和我们想的...都不一样。”
身后传来了伍尔夫的声音,伊安扭头看去,他已经趁着此时追了过来,也看到了伊安所看见的病人们。
“可以....医院里面的伤员不少。”
“正常,大人,你是从新敦伦来的吧?没见过我们费尔尼亚这种老工业城市,这城市里的工人能到退休还不缺胳膊少腿,都能写进圣经当典范挂胸口上了。”
不知不觉,伍尔夫就把您这个尊称给去了,可能连他本人都没意识到这件事,而他脸皮倒也厚,被自己这么教训一通,他还能像个好哥们似的套近乎。
“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剩下的那些病人,目前发现了多少。”
“额...三千?具体数据太难统计了,今年受害者已经有两三千人了。”
没等伊安蹙眉发表任何有关“你们这群废物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的言论,伍尔夫就急忙一股脑吐了出来:
“嗨,大人你是明白人,我也不藏着掖着,咱们日后都是同一战线的,有些小道不实消息说你...是来混日子的,可最近城里的确不太平。”
“距离第一次恶魔目击事件过去一年多了,大量黑暗生物,畸变种和邪教开始发展,民众和工人越来越不信任无动于衷的教会,各种结社,大学,调查员,猎魔组织,科技猎人,甚至是贵族自己的私军都来掺合,试图分点权力....”
这一长串的组织名称和名词让伊安想到了一句古泰拉诗词:“仙之人兮列如麻”。
看起来情况绝对谈不上好,看起来教会的权力崩溃如鲸落般养活了一大批不知所谓的势力,自己必须去好好研究一下这些异端玩意的构成。
教会不知为何对这里的长期放养已经有了恶果,即使是星界军也会因为长时间被恶劣对待而变节,更别提平民。
在这个具有超凡力量的世界,如果一个组织无法做到守护自己治下的人民,人民自会去寻找其他组织来保护自己活下去。
只是那个组织,已经绝对不是自己呆的这个教会。
“所以你们的调查寸步难行,而你怕我是个不管事的废物?”
“额...大人,你要这么说,那也没错。”
伊安看着伍尔夫那一脸正经,毫不在乎被清算的样子,不由得嗤笑一声。
倒也坦诚。
怕自己是个废物而影响断案速度?还算是个尽职尽责的警察,这样的人伊安相信,无论在哪个人类世界都是快绝种的存在。
“好吧,看起来我们的工作量不小,什么时候开始?”
自己的身份迟早有彻底暴露的一天,在这之前,自己要么变得足够强大到能一己之力独立,要么就运用权谋让自己就算被发现也无可替代。
一切都必须尽快,看看谁支持自己,谁反对自己,谁必须以叛徒之名在自己手中燃烧殆尽。
“别着急,大人,上一任审判官死了也没多久,权力需要交接时间,我就一穿着制服的煤炭工,对这些不太懂,不过爱斯梅瑞小姐,也就是你的秘书肯定懂这些,她现在应该就在门外的街道。”
站在医院大门前,窗外是下着小雨的,如蝴蝶飞舞在石砖上,渐渐被阴云蚕食的灰烬天空,坠落在那落地窗框的四角。
接过伍尔夫不知道从哪拿来的雨伞,伊安推开大门,水汽伴随着嘈杂的声音入耳:
齿轮的传动,发条的转动,杠杆的扭动伴随着若即若离的人群交谈声,搭配空气中那清新的土腥,将伊安拖入了一个全新的未知世界中。
自己似乎站在一个较高的地方,远离城市中心。
因为在目光的尽头,城市天际线被无数高耸的烟囱和蒸汽塔所主宰,它们不断地喷吐着滚滚浓烟和水汽,将大量水雾抛送,融入天空那灰蒙蒙的海洋。
怪不得天天下雨,估计这么大面积的锅炉恨不得一天之内烧光整片河流...而事实好像也的确如此。
最显眼的,则是在所有工业区中心的一座巨大的蒸汽高塔:即使是见过那些宏伟的战舰,这将近千米之高,耸立在大地之上的巨型蒸汽塔也让伊安不由得被吸引注意。
在那蒸汽高塔身上有无数高高架起的蒸汽列车轨道,链接着周围的工业建筑区或城郊,还有巨型的多足机械,蒸汽飞艇等停靠攀附在其身上的齿轮接口处,大概是在充能,发出如同远古鲸鸣般悠扬的声音。
一条蜿蜒的长河自不可视的地平线远方流淌而来,进入蒸汽高塔,而后...再也没有出来。
工厂建筑占据了城市的大部分区域,它们的外墙被煤烟熏黑,明明也是高大的砖石建筑,却在高塔的映衬下如低矮的坟场般不起眼。
而近处的这里,则是维多利亚风格的建筑群,尖顶和拱窗透露出一种古典的优雅,但却不显得格格不入,因为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底色所在。
蒸汽如同血管般给城市泵送着强大的生命活力,这座城市毫无疑问是活的,有生命的。
“大人。”
平静典雅的女声将伊安的注意力挪开,抬头看去,是一位少女。
那是年龄不过十八九岁的花季少女,站在煤气路灯那昏黄的路灯下,将那身漆黑的齐膝细纱百褶裙映照的反光。
上身搭配黑色的羊腿袖小外套和高腰,脚踩一双黑色带拉链的蝴蝶结系带长靴,头戴宽宽的,装饰有齿轮风格的黑礼帽,一身黑色如同暗夜的她,头发却是奇迹般的银发,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明明看不见脸,但只是单纯身材却已经吸引了路过男人的目光,就伊安抬起头的几秒,就有几个人扭头看了过去,眼睛就再也移不开了。
单手撑着伞的她另一只手还拿着一本书,看到伊安出来的时候惊讶了一瞬,而后单手合书,微微抬起帽檐,露出一张精致俏丽的脸,优雅的对着伊安提裙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