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我是个小白，对您来说......”

“而且，我也没有时间，你明白吗？”师姐白了何飞一眼，打断他的话，不再理会他，转过了头去。

何飞当然明白。

零基础，如果没人教的话，确实非常麻烦。但何飞既打定了主意要在音乐方面有零的突破，又怎能轻易地放弃？是的，我可以自学啊！反正，这里有钢琴，不用花钱去买的。

何飞一边思忖着，一边无意识地朝着另一架钢琴慢慢踱去。这是一架三角钢琴，琴盖掀开四十五度角，露出数十条交叉排列的琴弦，表面的黑色烤漆明亮得可以照出何飞的胡茬。相比较师姐面前的那一架，显然要豪华许多。黑白相间的琴键一字排开，仿佛正静静等待她的主人奏响美妙的音符。何飞忍不住想去触摸一下，身后忽然响起师姐厉声的警告。

“哎，别碰！那琴十几万呢，万一弄坏了......”

这个数字把何飞吓住了，他赶紧把手缩了回来。师姐看着他走回到门口，才放心地坐下来继续弹琴。既然不受欢迎，何飞只好悻悻地离开。

“我一定会回来的，”何飞刚走下楼梯，转头对屋内的师姐说道，同时也是对自己。

何飞去书店买了本《钢琴自学入门》，开始研读起来，渐渐熟悉了钢琴的历史、结构和各种理论。

“没有人是通过看书使自己成为钢琴家的，”何飞对自己说。但是，每次他去音乐教研室的时候，或者锁着门，或者门口的那架琴被不同的师姐或师兄占据着，自己根本没有一试身手的机会。而传说中的杨老师，他一次也没见到过。

后来何飞听说，杨老师其实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学校。她是教授初学者的，只不过都是在校外的培训班里，收费也不菲。

为什么自己的音乐梦想这么难以实现呢？何飞想不通其中的缘由。同时更令他郁闷的是，自己豪情壮志又努力了这么久，可到如今，连音乐的边也没能够到。

两次打击让何飞渐渐失去了耐心，他好像没有再去寻找机会的动力了。

生活再一次回到那枯燥但是舒适的节奏上，形形色色的乐声每天会准时传到耳朵里，何飞朝综合楼三楼望望，轻轻摇摇头，看来自己注定是和音乐无缘了。

可是这一次，当钢琴声再一次从窗户里飘了出来的时候，他还是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首听起来带着些许忧伤的曲子，可在驻足细听的何飞感觉起来，里面却隐藏着一丝丝的甜蜜和期望。它一会儿好像是在回忆过去，一会儿，又好像是在展望未来，再一会儿，与过去未来又都无关了，只是在诉说着演奏者当下的心事。

何飞的内心随之一动，在踌躇了一会儿之后，何飞最终决定再次走向综合楼。音乐教研室的门只关了一半，从门口，何飞可以听到，也能清楚地看到，那琴声，是从那台价值十几万元的三角钢琴发出的。坐在钢琴后面的，也是一个女孩。女孩儿皮肤异常得白皙，双眼皮，眼睛又大又圆，目光在前方游移。脑后一个简单的单马尾，垂着一束黑黑的头发。有些奇怪的是，女孩戴了一副大大的口罩，这让她的大半个脸都被遮住了，不见真容。

琴声穿过半掩的门，环绕过何飞，顺着墙壁流向楼梯间的空隙里，流到走廊的尽头。她定然是投入得忘我了，以至于何飞在门口站定了半分钟，才被她发觉。

和那位师姐一样，女孩看到了何飞，也是瞬间中止了弹奏，站起身来。但不一样的是，女孩的眼睛单纯清澈，没有警惕，倒是带着些许羞涩。她朝面前有些突兀的“观众”笑了笑，随后又坐下来。

“真好听，”何飞发自内心的赞叹道。女孩又是微微一笑：“谢谢。”那声音和琴声一样好听，但似乎缺少些气力。

“能再弹奏一首吗？”门口的琴现在正孤寂地躺在那儿，何飞竟忘了这么个难得的动手机会。

女孩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说道：“好吧，”她正了正坐姿，双手平放在琴键上。顷刻间，天籁般的乐声再次流淌出来。

这一次的节奏似乎被放慢了，乐声更加舒缓，乐曲一段一段重复着，心事也在一遍一遍地倾诉着。

又一曲终了，何飞走向前去，走近她。

“您也是音乐老师吗？您可以教我弹钢琴吗？”何飞明显感觉到这位“老师”的亲和，胆子也大了起来。

“我不是老师，”女孩微笑着，“不过，如果我有时间的话，是可以教你的。只要......只要一切顺利的话。”女孩肯定地朝何飞点了点头。

“谢谢，”何飞也朝女孩点点头，身体里立时感到浸入骨髓的兴奋和躁动，“那我先不打扰了，您继续弹吧。”

何飞风一般走下了楼，风一般回到了寝室，甚至忽略了端着饭盒叫喊他，和他擦肩而过的李阳。

“可是，她是谁呢？”回到寝室一会的何飞终于风止心静，这才想起来，自己并没有看到她的容貌，也忘了问她的班级和姓名。

翌日的同一时刻，钢琴声照常从音乐教研室传到校园的路上，何飞驻足听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何飞走上三楼，弹琴者已不是那女孩，而是坐在门口的师姐，和她那依然警惕的目光。

此后的一段时间，何飞在校园的路上又听了多次，去到三楼又看了多次，却再也没有见到那女孩，也再没听到那触动自己心灵的琴声。

何飞有时候感到有些沮丧，有时候有些失望，有时候还有些生气。但心底里绵绵不绝的，还有一丝丝莫名的期待。

过了元旦，期末考试越来越近，学习氛围渐浓，再散漫的同学也感受到了隐隐的压力。平日里，充斥在校园各个角落里的差距，全都消失不见，在全是笔试的期末考试面前，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不管是大学，还是中学、小学。此时何飞摒弃了所有的杂念，全身心地投入到复习里面去了。

全心投入学习的何飞就像睡醒的兔子，最终如愿获得了一等奖学金。但是，他好像并不像想象中的那般开心。不是因为获得一等奖学金的还有其他人，而是因为，人家除了有这个，还有很多其他的才能。而他自己除了这个奖学金以外，一无所有。

何飞看着印有“一等奖学金”的信封发呆。“一”字本来代表着最高荣誉，一步登天，一举成名......中学时代的何飞，大部分的学期收获的都是“一”，他骄傲。

可现在，尽管明晃晃“一”字依然光彩夺目，何飞总感觉它多少有些刺眼。

好在，何飞迎来了大学生活的第一个寒假。世上没有什么事比放假更让学生开心的了，虽然他是大学生，但也只上了半年，全身依然环绕着浓浓的稚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