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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中，何飞在A市人民医院肾内科已经度过了半年多的时光。

肾内科病房里多为慢性病病人，除了偶然有几个急危重症者以外，大部分病情稳定。何飞也在平平淡淡的日常工作中，送走了秋风、冬雪，迎来又一年的春暖花开。

一个普通的工作日，刚交过班，李主任把何飞叫到了主任办公室。

“我要出去开一周的会，科里的事我给王虎和玉冰说了，你也帮忙盯着点。”

何飞点点头。

“我周三的专家门诊让玉冰替我上，她一直在医科大学的临床学院给学生代课的，下周三她不能上课了，你替她去一次。”

李主任说得轻描淡写，却让何飞觉得很为难。

“这......我可以吗？”他倒不是怕讲课，主要是因为自己资历太浅，而且，自己并没有医科大学的聘书。

“其实我想让你替我这次专家门诊的，不过，你确实还有些年轻，所以我考虑后，还是决定让玉冰去。”随后李主任的口气变得不以为然，”至于上课的事你不用担心，以你的理论基础和临床能力，完全可以胜任本科理论课的教学工作。”李主任考虑到何飞的顾虑，既是鼓励又是宽心道：”不用担心自己没有聘书，那些有聘书的又怎么样？不会讲课的大有人在。而且，”李主任压低了声音，”就是临时带两节课，学校即使知道也不会说什么，放心吧。”

何飞点点头，最终应了这份差事。

第一次给学生上课，何飞感觉自己还是要收拾一下。在医院上班的时候，穿上白大褂，戴上口罩帽子，别人根本不知道你是谁。而且，病人是来看病的，只要能把病看好，无论你是吊儿郎当还是风流倜傥，根本没人在乎。可到学校上课就不一样了。学高为师，身正为范，外在形象多少也要在意的。着装要得体，神情要端庄。说话要慢声细语，不言自威。何飞照了照镜子，感觉还凑合。

A市医科大学在一年前整体搬到新校了，这也是何飞愿意接下这份差事的原因之一。如果仍在以前的老校里，何飞肯定是不会去的。

学校的门禁系统需要刷指纹，但何飞并没有在学校备案。何飞说明情况后，保安倒是很客气，立即就让何飞通过了。

但轻松的心情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何飞记得上学的时候，每每快到上课时间，校园里总是人流如织，如同现在一早赶往医院上班时早高峰的马路。而现在，校园里一片安静，连个人影都没有。

怎么没有人呢，何飞有点诧异，他抬腕看了看手表，迟到了。

即使是上班迟到，何飞也没有如此焦躁。他把电动自行车停好，提了包往最近的教学楼小跑过去。

不过何飞跑到教学楼门口才注意到，玻璃门上赫然写着“1号教学楼”几个大字，而他去上课的教室在4号楼。

现在已是上课时间，校园里空无一人。何飞有些着急，从1号楼门口又走回到路上，四下里看看，但目之所及之处，并没有4号楼的影子。何飞转了一圈，正考虑要不要给李主任打电话询问时，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何飞回头，面前已经赫然站着一个女生。

女生像是从天而降站到了何飞的面前，着实把他吓了一跳。不过此时他来不及考虑别的，急忙向面前的学生问道：“同学你好，4号楼怎么走？”

女生往校园深处指了指，柔声细语说道：“往前走，绕过前面这栋楼，就看到了。”

何飞道了声谢谢，便一路小跑似的向前走去。

有了指引，何飞马上找到了四号楼。他飞快地爬上四楼，刚上走廊已是气喘吁吁。平静片刻，何飞缓步往前走，4407，到了。

推开教室的门，何飞并没有马上进去，而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尽管已经迟到了，但何飞告诉自己，一定要沉着冷静，甚至要故意摆出一副无所谓、高高在上的神情，以掩盖自己的紧张情绪。何飞站在门口把教室环视一遍，几秒钟后，才缓缓走上讲台。这一招果然不错，何飞未发一言，原本乱哄哄的教室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何飞目测教室里大约有四十多位同学，大部分是女生，女多男少，这是医学院校的普遍现象。因为何飞进门后便树立了自己的“权威，”教室里一片寂静，同学们个个正襟危坐，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何飞的脸上。

何飞本来沉稳下来的心，在学生们目光的集束刺激下，顿时开始慌乱起来了。

想想头一天晚上练习了好几遍、几近倒背如流的开场白，此刻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了。何飞只好低着头，哗啦哗啦地翻着书，半晌才翻到要讲的位置，颤抖着声音说道：“现在......现在开始上课，同学们把书翻到......这个，第470页，今天我们讲’肾病综合征’。”

真正站在了讲台上，何飞才认识到，在学校里给学生上课，和在科室里给同事讲课，完全是两码事。在科室里，主要讲的是学科前沿的东西，注重内容，不必在意什么技巧。但是给学生上课时，除了课本上已有的内容，更重要的是，引导学生思考，启发学生举一反三。何飞固然基础知识扎实，讲解专业知识游刃有余，但是给学生上课，他还是显得生涩的很。

没有技巧，何飞几乎是照本宣科地在念书。他心里暗骂自己，他自认为自己会是个优秀的老师，然而首秀，却变成了曾经最讨厌的老师形象。第一节的内容“讲”完了，离下课还有十几分钟。何飞抹抹额头的汗珠，抬起头，朝台下懵懵懂懂地看着自己的学生们微微一笑。

“抱歉，第一次上讲台，没有经验，准备也不是很充分，所以讲的......”何飞坦言自己的问题，却被第一排的一个女生打断，“没事老师，您讲的很好。”女生回之以善意的微笑，并朝他伸出一只手，手里是两张洁白的纸巾。

“谢谢，”何飞接过纸巾擦了擦汗，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教室里，逐渐响起开始稀稀拉拉，进而此起彼伏的掌声。

学生们善意的举动让何飞心里平静了许多，他再一次切身体会到，鼓励，对一个人是多么得重要。

离下课还有一段时间，何飞有意和学生们展开互动。

“还有一些时间，如果大家不反对的话，我们可以随便聊聊。”何飞走下讲台，站在过道里微笑着说道。

教室里气氛顿时热烈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整个教室里一片热闹。

何飞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这样可不行，不如我们找个主题，比如，你的理想是什么？”

教室里发出一阵哄笑又骤然安静下来，何飞立即明白，这个话题放在小学生里还可以，在大学课堂讨论这个，显然太幼稚了。

何飞无奈地耸了耸肩，“好吧，看得出来，大家并不喜欢这个话题，那么，谁能告诉我，大家喜欢讨论些什么呢？”

教室里又是一阵嗡嗡作响，一个声音从角落里传来，懒洋洋地，却盖过了其他所有人的声音：“谈恋爱！”

教室里的嗡嗡声变成了哄堂大笑，学生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一个男生睡眼惺忪地茫然四顾，嘴角还残留着哈喇子。

何飞赶紧压压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何飞感觉这个话题不太合适，无奈学生们的情绪已经被点燃，自己又一时想不出更好的话题可以代替。

“咱们找几位同学，来谈谈自己的想法吧？”学生们异口同声表示同意。

何飞首先点了班长的名字，一位白白胖胖的男生站了起来。

“我喜欢的女孩子，一定要有一头乌黑的长发！”班长用近乎夸张如吟诗般的语气说出来自己的想法，教室里发出一阵笑声，几位留着黑色长头发的女生捂着嘴，回头朝他望去。

“单刀直入、目的明确。好好努力，你不成功都难！”何飞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很好，那我再找一位女生来说说”，何飞的情绪也被学生们感染，心情较之前轻松了许多。

“副班长在不在？”何飞目光扫向前几排。他记得自己上大学的时候，班长是男生，而副班长是女生。

果然，第三排靠边的一位高个子女生站了起来。

“谈谈你的看法。”

副班长倒是很大方，开口道：“我喜欢的男生呢，不一定有帅气的外表，但是一定有出众的才华，受人尊重；有健康的体魄，能为家庭遮风挡雨；有幽默的谈吐，使他周围的每一个人，都能时刻感觉到放松惬意。”

相比较班长只喜欢黑长头发，这位副班长追求的感情则有内涵的多。教室里爆发出一阵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