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若尘看不见符纸倒也正常,不然一张托物符托着东西在牛鼻宗里一路飞,谁不好奇谁不多看一眼…怕是过不了多久又要传些什么奇形怪状的流言出来了。
师尊考虑得还是十分周全的。
但跟着符纸走了会儿,秦梅香感觉路怎么有点熟悉…青石板花树小道,这不就是通往念梅园的路吗。
一边走,他伸手轻轻抚动着两旁的梅梢,想到万长嬴已经回了念梅园,心中还是安心了许多了。
“飒飒…”
符纸突然又发出声响,将他往一条更偏僻的小路上带。秦梅香侧头,蹙着眉有些疑惑,不自觉已经握住了手掌。
分明已经在念梅园附近了,怎么不走正道…难不成这符纸其实根本不是万长嬴送来的,而是另有其人冒充?
竟然已经有不轨之人敢明目张胆闯进牛鼻宗里来了吗?
秦梅香跟在符纸身后,神色已经凝重了起来,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的情况。他此刻脑海中猜测,带他来这里的或许跟投放吞金兽的是同一个人…不管如何,既然主动找上门来,那便将计就计。
越往深处走树林越繁茂,有些地方秦梅香甚至要低着头弯下腰才能过去,眼看光亮之处越来越近,他手中捏着灵光,眼神越加锋利阴沉,浑身透着杀气。
最后一处低矮的树杈掠过,眼前豁然开朗。
牛鼻宗本就建在山巅,在巴蜀这个少见飘雪的地方都会常年盖白,只是这还是秦梅香头一次真正来到牛鼻山的山崖边,看到如此美丽壮阔的景色。
连绵群山不绝,飞鸟锐啼,高举的艳阳在时间的流逝下也渐渐隐入翠端…
符纸尽了自己的责任,灵光一闪便自空中骤然消失。
秦梅香此刻却没心思欣赏这般好的风景,因为他听到了踏地极稳,轻慢又微弱的脚步声…
一步…两步…三步…
脚步声的主人正在向他靠近。
“树…”
“香香。”
“师尊!?”
秦梅香树枝两个字都已经在口中说完一半了,却只听万长嬴一句轻唤,他心中的警惕霎时清空,惊喜地转过头去。
万长嬴抱着手臂立在他身后,眉眼弯弯,唇角带笑,面色如一汪温泉,柔和温暖。“是我让小符把你带来的。”
“师尊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秦梅香嘿嘿笑着,垂眸喃喃,不好意思说出刚才他心里的警惕。
万长嬴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发出两声轻笑,没管他这句话,随后道:“糖吃了吗?我今日特地下山去买的。”
“还没。”秦梅香抬眸看向他,又赶忙接了句:“回去就吃!多谢师尊!”
“那你开心些了吗?”
秦梅香一怔,瞳孔颤动,忘了回答。
万长嬴看他愣住,轻声解释道:“昨夜…你说那个负心汉…我想着你最近肯定因为此事很不开心,所以…”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生怕自己提起这件事又会让秦梅香难过,声音仿佛都在发抖,眸底闪过一丝黯然的落寞。
秦梅香眼眶逐渐变得粉红,垂下头断断续续地轻声问:“所以…师尊今日一大早就下山去买糖…是为了哄我开心吗…”
“秦梅香。”万长嬴察觉他情绪不对劲,抬手抚上他的头,安慰地轻轻摸了几下。
如同幼时那般,秦梅香很爱哭。开心了会忍不住哭,悲伤了也忍不住哭…只是现在长大了,不会轻易让人看见他落泪的模样…
但每次在万长嬴面前,他还是忍不住,不论年龄小还是年龄大,他在万长嬴面前总是没有防备的,心口大敞的。
蛇腹是一只蛇全身上下最柔软的地方,那里藏着他的心,他的肝胆,但每次见到万长嬴,秦梅香就巴不得把自己的心,自己的肝胆通通都展露出来,告诉对方:
我的一切,都是属于你的。
万长嬴看着秦梅香身躯细微颤动,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那手帕上歪歪扭扭绣着几坨鹅黄色,丑极了。他抚着秦梅香的头发,抬手用手帕替他擦去脸上的泪。
自从融神之后他便想起来了,这块手帕是曾经在梅院中,十一岁的小少年在梅树下对着腊梅花的样子一针一线亲手绣的。
小孩子的手艺能有多好?所以尽管秦梅香再怎么照着花的模样,最后绣出来的效果还是让人难以入眼,甚至还给自己细嫩的指尖扎了好多个血洞。
但万长嬴还是很喜欢,他对秦梅香说:
“这是师尊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是师尊的宝贝。”
于是这块丑极了的帕子便一直放在长嬴仙尊身上,就算是死了…秦梅香也是在替他换干净衣物的时候从他怀中拿出来的…
那时候,手帕已经被鲜血浸透了,湿漉漉的皱在一块儿,洗了好久才洗干净。
万长嬴看见秦梅香哭,看得心疼,也情不自禁蹙起了眉头,心中暗想他怎么会被一个负心汉伤得如此深…哭得如此伤心…但尽管这么伤心,还是舍不得杀他…
万长嬴咽下快要涌出喉头的苦涩感,轻声道:
“秦梅香…有一句话叫做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人世间情爱向来如此,但师尊不会负你,师尊会一直对你好。”
“师尊…”
秦梅香一把将他搂入怀中,下巴靠在他的脖颈处,刚哭过的呼吸还十分炽热湿润…
突如其来落入怀抱里,万长嬴擦泪的手还愣在空中,尽管知道秦梅香已经长大了,这样于理不合,但他还是没推开。
徒弟伤心,师尊抱一抱也是应当的。
半晌,他将手收回抚了抚秦梅香颤抖的背脊,温声道:“别难过了…”
“不是…”秦梅香抱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哽咽着回答:“我一点都不难过…我很开心…”
说完,秦梅香将手臂收得更紧了几分,勒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情绪深沉,颤声重复道:
“师尊…谢谢你…我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