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话?”
月昭答:“昭昭云端月。”
齐鸣接:“此意,寄昭昭。”
“是啊!”
这下轮到月昭往前跑了,大步地朝人群中迈去,衣袖从齐鸣掌心中脱了手,他赶忙追上。
月昭咧嘴高呼: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所以我只说一半!”
齐鸣紧随着她的背影,这身影依旧轻盈,欢快,如春风,他大声接道:
“此意!寄昭昭!”
风在耳畔掠过,吹起幽香。
她肆意放出自己身上的妖气,也肆意狂奔,带着身后的人,奔向夜色更深处。
齐鸣加快步伐,冲上去拉住月昭的手,说道:
“月儿!送你个生辰礼!”
“是吗,齐仙君又要送什么好东西给我?”
“跟我来!”
他拉着自己的爱人一路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闯进阡陌,绕到树林,照明前路的结界在脱离灯火的那一刻就缠绕在他们身侧,泛起流萤般浪漫的光,每迈一步,都璀璨万分。
这条路月昭在没遇见齐鸣时就已经走过许多次,太熟悉了,她闭着眼睛都知道目的地在哪里。
巴瑶神女庙。
自从齐鸣置办了宅子之后,他们就再没回过这里,不过附近村民时常在供奉,打扫,就算时隔将近一年之久,这座庙宇也与他们初见那时几乎没什么差别。
到了庙前空旷之处,齐鸣问:
“月儿,想看烟花吗?”
月昭歪了歪头,一边尽力平稳着因奔跑而不均的呼吸一边疑惑地问:
“烟花?可咱们没有……”
“有!”
齐鸣出声打断她,忽然抬手,掌心冒出一阵灵光,似是故意展露般得意地笑着,在月昭好奇的目光中把白色的灵光分成七缕,一道一道升入空中,变作七种不同的颜色,迅速地汇聚、盘旋,编织出如梦如幻的绚烂华彩。
须臾间,它们猛地炸裂开来,如同一朵巨大的、由纯粹光芒构成的奇异花朵瞬间怒放。
光芒炽热得如同骄阳,向外层层扩散,每一层都晕染着不同的色泽。炽热的金红,如燃烧的火焰,柔和的橙黄,似落日的余晖,清幽的蓝绿,像深海的幽光。
光彩肆意地交错、缠绕,乍破,要冲破夜空的束缚,直上九霄。
齐鸣注视着月昭,见她专注凝望烟花,唇角不自觉地上扬,春风拂过冰河,悄融了几分冷峻,眉梢眼角,尽是温柔缱绻。
烟花绚烂,光芒在她的眼眸中跳跃,他却只凝视着她。
他轻声问:
“美吗?”
月昭眼眶逐渐湿红,她紧咬着牙关,点点头,沉闷地答:
“嗯,很美,没有烟花是不美的。”
烟花逐渐散去,夜色又重新笼罩大地,子时了。
齐鸣喉咙哽了哽,将胸中的苦涩咽下,口唇微颤:
“月儿,生辰喜乐。”
真快,时辰就到了。
月昭叹出湿热的气息,笑着唤他:
“齐鸣。”
“嗯?”
“想去精粹楼瞧瞧吗?”
齐鸣身躯一震,喃喃道:“我……”
月昭唇角微微上扬,轻启双唇,笑声从喉间溢出,低低的,哑哑的:
“怎么?齐仙君是不愿做我的恩客吗?小女子弹唱一曲不贵的~”
语气听上去轻松,平常,笑容却似被寒霜打过的残花,原本灵动的双眸此刻蒙了一层黯淡的纱。
恩客……
齐鸣点点头,随着她走,迈进灯火阑珊时,娇声淫语处。
原来是这样一个地方。
月昭引着他走进了二楼的一间雅阁,垂眸问礼,随后去墙垣之上取下了一把木琵琶,抱在怀中,坐到了与他相对的凳子上。
“红满枝,绿满枝。宿雨恹恹睡起迟,闲庭花影移。”
琵琶声起,红绸帐暖,烛光昏明,他侧扶桌案,默默听着。
“忆归期,数归期。梦见虽多相见稀,相逢知几时。”
月昭垂眸,长睫投下的阴影将她的眼神遮了个干净,让人看不清。红衣绮罗,素手轻抬,指落弦上,曲调融着她婉转的嗓音,如寒夜透过窗棂的风,呜咽着,悠长又缠绵。
齐鸣咬着下唇,不敢看她,也不敢听。
这一词牌名为——《长相思》。
他不知琵琶声是何时止的,月昭又是何时唱完的,但或许是相爱的人总会心有灵犀,他在月昭起身要离去之时下意识地就冲了上去,将那个瘦小的身躯紧紧拥住。
还是那么温暖,那么脆弱,仿佛只要稍一用力就会将她揉碎。
他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间,贪婪又不舍地嗅着熟悉的香气。
时间不会为谁而停留,越是不舍,就流逝地越快。
月昭深吸了好几口气,唯一一次,她挣脱了这个温暖的怀抱,转过身去,看着齐鸣已经被泪水溢满的双眼,她不忍地蹙着眉,抬起衣袖替他擦去。
齐鸣身躯细细颤抖,握住月昭的手,贴在脸颊处,眼眶绯红,哑声哽咽道:
“我,不想……”
月昭没说话,只轻轻摇摇头,示意她懂。
还是那句话,相爱的人总会心有灵犀,你不讲我也会明白你心中所想,你心中所忧。
但我不想你因我而忧。
她将手从齐鸣掌心中抽出,指尖还残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余温,让人心疼。
齐鸣咬着唇,手滞在空中,月昭轻轻摘下腰间那块她珍视许久,日日戴着的黄金镶玉佩,随后握住齐鸣的手,将玉佩归还。
“别……”
齐鸣悲戚地抽噎着,绝望地朝她摇着头,胸口刺痛得他说不出话,只能沉重又急促地呼吸着。
月昭抚了抚他的发梢,她如同平日从这间雅阁中送走每一个毫无瓜葛的人般,温和地笑道:
“恩客,慢行。”
转身决绝出门的瞬间,泪水决堤。
许久之后,她独自坐在巴瑶神像下,背靠着供台,垂着眸。
夜很黑,庙外的烟花早就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