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正咧嘴笑道:“老德贵,自打来到工地,你隔三差五便要打问有没有县上领导过来视察。咋,难道县上领导中有你亲戚?”
“那倒没有!”德贵老汉老老实实的答。
梁明理笑道:“没有那你整天打问个啥?”
德贵老汉一面抖开剃头布,一面不紧不慢的说:“虽说没有,不过也和有差不多!”
“你这话说得藏一半留一半的,我听不明白。”张玉山坐进椅内,仰头挺胸,由着德贵老汉将剃头布系在颈下,“我只刮脸,不理发!”
“好咧!”德贵老汉从工具箱内拿出刚刚装起的剃刀,转身在逼刀布上逼了几逼,边逼边说,“张委员,你现时不明白也好,不过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明白的!”
接下来,德贵老汉便耐心细致的为张玉山洗脸刮脸,梁明理和孙子正则背靠石头、圪蹴在旁抽烟。金黄的太阳光地里,剃刀刀刃掠过张玉山面颊,发出的咯吱咯吱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晰入耳。
“陶岔街东南角处,有个老汉会酿红薯干酒……”孙子正从嘴里拔出烟管,贴着梁明理的耳根,用仅只两人听得见的语声说道。
梁明理瞟了一眼张玉山,同样压低声音问道:“多少钱一斤?”
“一毛二分钱一斤,打两斤送四两;比供销社里的便宜一大半,而且酒劲也很足!”
“不会被纠察队的人逮住吧?”
“放心,都是在晚上十一二点后才开始交易的!”
……
张玉山忽然转头问道:“你们两个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
“那个,那个……”孙子正支支吾吾间,忽然发现德贵老汉的工具箱盖上用茶缸压着一毛钱,立刻转移话题问道,“老德贵,你不是说义务理发吗,怎么收起钱来了?”
“没有啊,哪里收钱了。”德贵老汉转身过来,也看到了工具箱盖上的钱,一拍脑门说道,“哎呀,肯定是刚才那位领导干部悄悄留下的剃头钱!”
“哪位领导干部?”梁明理问。
德贵老汉答:“大约五十来岁的样子,戴着栽绒帽,披着军大衣,骑着自行车,说话和和气气的……”
“是不是方面大脸,稍微有些络腮胡须?”张玉山跟着问道。
德贵老汉连连点头:“对对对。那络腮胡子硬得很,差点碰豁了我的剃刀哩!”
“钟书记!”张玉山、梁明理、孙子正同声叫道。
德贵老汉浑身一激灵,立刻问道:“哪个钟书记?”
“在咱邓县,能有几个钟书记啊?”张玉山道,“当然是以前的钟润民县长,现在的钟润民书记了!”
孙子正嘿嘿笑着,将烟锅在旁边的石头上磕磕:“老德贵,你不是整日嚷嚷着问县上领导有没有过来视察嘛;这下钟书记不但来了,而且还在你这儿理了发,你咋不认识哩?”
“刚才让我剃头的是钟书记,钟润民书记?”德贵老汉目瞪口呆,喃喃语道。
张玉山笑道:“可不嘛。钟书记上午来工地检查工作,开完会后说要深入群众中体察体察民情,一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原来回城时候顺路到你这里理发来了!”
“老德贵,瞧你这语气,难道你要找的县上领导就是钟书记,难道钟书记就是你的亲戚?”孙子正眨着眼睛,哂笑说道。
梁明理把烟锅在鞋底上磕着,道:“不对呀,钟书记既然是你的亲戚,那你咋会不认识哩?”
“钟书记,我刚才给剃头的原来是钟书记?”德贵老汉仿佛没有听到张玉山、孙子正和梁明理的话,只管喃喃呶呶的说道;接着忽然间放下刮刀打开工具箱,从中取出一个蓝底白花的包裹就朝路边跑去。
梁明理、孙子正,还有坐在椅内刮脸刮到一半的张玉山望着德贵老汉的背影,同时面露诧异之色:
“这老德贵,神神道道的,搞些什么鬼名堂?”